上高县江南村附近,有个小村,村子里有颗大柳树,因而这村子就叫做“杨柳里”。
相传清朝末年的时候,江南就是一个大村庄。村西有户周姓人家,男人在清江樟树镇的一家药店里当雇工,每年到年底才能回家一次,家里还有瞎眼老娘、媳妇和一双儿女,过着穷苦的日子。
一年,老娘病重,寒冬腊月,媳妇望夫,儿女盼父,老娘等儿子。可是,到了小年边,人不见归,信不见回。家里已经是米无一升、油无一滴、钱无一个了。老娘病在床上,活不能活,死不能死,心里十分烦躁,就在媳妇身上出气,整日叫天怨地,骂东骂西,骂媳妇没有良心,药没有给她喝,粥没有给她吃,还说等儿子归来,要把媳妇休掉。
媳妇上要奉老,下要待小,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不但没有听到一句好话,反而挨骂受气,经常是眼泪不断。这天,媳妇又挨了一顿冤枉骂,气得越想越气,思来想去不如死了好。于是,寻了根绳子,来到村头树下上吊。
这时,路上来了个教书先生。这先生姓陈,江南村人,在万载县城里教家馆。正赶回家里过年,见路上有人上吊,吓了一跳,忙三步两脚奔到树下,解开绳子,认得是周家媳妇,摸摸鼻孔,还有一丝丝气。
等周家媳妇苏醒后,先生就问她为何寻死路? 周家媳妇前前后后讲出了原由,先生听了,十分同情,想了想,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一年挣的工钱十二块现洋,故意说:“哎呀呀,今日要不是我快跑了几步,你差点冤枉去掉一条命。”说完,把现洋塞到她手里。周家媳妇听了,莫名其妙,看看手里的现洋,更是摸不到头脑。先生又打撒谎说:“我也是在樟树教书,因和你男人是同乡就结拜了兄弟,今年下年药材生意好,老板不准伙计回家过年,你男人就托我带钱回来了。”
几句话说得滴水不漏,周家媳妇信以为真,转悲为喜。先生又同周家媳妇一道回家,把刚才的谎又对瞎眼婆婆如此说了一遍,挟带着说了一通婆婆的不是,夸了一通周家媳妇的孝顺,说得句句在理,婆媳听得舒心,先生这才起身告辞,媳妇得了钱,立刻给婆婆抓药,为儿女添衣,买米打油买年货,欢欢喜喜准备过年。老娘见儿子托人带钱带了,也不骂了,脸也笑了,病也好了一大半。
却说先生两手空空回到家里,妻子也盼望他拿钱归来,夫妻见面,一番高兴。妻子问:“今年挣了多少钱?快拿出来好办年货。”先生只好把路上碰见的事情说了出来。妻子听了。没有责怪丈夫,反而说:“这事你做得对,十二块钱救下一家性命,我们就是去讨饭也抵得。”先生深感妻子知情达理。
夫妻俩三餐并两餐,勒紧裤带过了几日,挨到年下三十日,妻子说:“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了,明日大年初一,讨吃也要等到初二才好出门讨,这两日可怎过哟?”先生左思右想有办法,无精打采地说:“现在借也借不到,年关只有收债的,哪个肯放账?”
过了一会儿,又说:“呃,昨日,我看见村后有块芋子还有挖,要不……”先生默了一阵神,突然吞吞吐吐地说:“要不今日夜里,我去偷点芋子回来,吃点芋子填肚子,到了后日就好办了。”妻子急忙制止说:“我们清白一世,如何去做得亏心事。”先生叹口气:“你说得对,无奈肚皮打官司,唉! 就做一回亏心事吧。”
到了半夜,先生背只竹篓出了门,一路上跌跌撞撞,快到芋田边,心扑咚扑咚像打鼓,两只脚筛糠一样,站也站不起来,这个样子如何偷得到芋子? 先生忽然想起,田头山边有个土地庙。就先摸进庙里,跪在土地菩萨面前,轻轻地把偷芋子的前因后果诉了一番,求菩萨保佑平安无事,度过年关。不料,先生的这番话,被躲在庙里的一个人听见了。
原来,这块芋田的主人姓郭,爷孙二人,种了几亩薄田勉强度日。三十夜头,吃过团年饭,守岁守到半夜,公公对孙子说:“你带根棍子去看看那块芋子,说不定今夜有人来偷,如果有人,你就赶开他,莫去打人。”孙子照着公公的吩咐,拿根棍子,来到田头,看守了一会,发现远处有个人影慢慢走了过来,忽然又拐到庙里去了。心里感到奇怪,这三更半夜哪有人去朝菩萨? 嗯,说不定是做贼的,可是一个破庙会有么好偷? 就轻手轻脚,跟进了庙里,想看个究竟。听完先生的一番话,他想:这个先生可是个好人,为了救别人的命,他舍得十二块现洋,难道我就舍不得几斤芋子么?
先生拜完了土地,摸出庙门,胆也壮了一些。来到芋田,伸手摸到芋杆就拔,可心发慌手有力,怎么也拔不起来,不一会就累的喘粗气。先生心里着急,口里又唠叨着求菩萨帮忙。这个芋田主人的孙子在后面听到,心里发笑,就摸到先生前头,用棍子掘芋子。一棍子掘一兜,先生摸到了,一拔就起,心想:这土地菩萨真灵,刚才还拔不起,转眼就不用着力。不一会,就装满了篓子。先生想背起来,快快回家,免得被人撞见。可是,篓子上肩,两脚发了软,压得直不起腰。主人的孙子想:我就好事做到底,送你送到家门口吧,连忙在后面用棍子托住篓子底。这一托轻了许多,先生心里十分高兴,一路走,一路说:“土地菩萨真好,明日一定带妻子来给您敬三炷高香。”
主人的孙子悄悄地送先生到了家门口,把棍子一松。先生没有提防,打个颤脚,篓子跌到地上,泼了一地芋子。先生一边摸索着捡芋子,一边口里埋怨:“土地菩萨真个是性急,保了我一夜,就保不得这一下。”主人的孙子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回到家里,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公公,得意地问:“这件事我做得好不好?”公公笑着说:“好是好,就是有做到底呀!”主人的孙子说:“我一直送他到了屋,怎样有做到底呢?”公公接着说:“先生一年的工钱给了别人,靠一篓芋子吃得了几日?过了年,就要去讨饭。我们帮人帮到底,明天一早送担谷给先生,再送几斤腊肉给他们过年。”
再说村西头那个姓周的伙计,直到年下三十才匆匆赶回了家,妻子见了丈夫,就说:“不是你先托人带了十二块钱来,我差点命都没有了。”丈夫一听,摸不清头脑,问:“你说什么?我没有托人带钱回来。”妻子十分奇怪,便将上吊遇救的事细细说了出来,还有听完,丈夫就明白过来,感动地说:“陈先生在万载教书,他一定是把自己的工钱送给了你,救下一家老少性命,真是大恩大德!”妻子听了,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说:“先生真是救命大恩人,只是他一家拿什么过年,怎样活命呢?”夫妻一商量,决定拿出一半年货,再包十二块现洋,明日一早到先生家里拜年谢恩。
初一一早,周家夫妻提着年货,带上儿女,郭家公孙挑着谷、提着肉,不约而同来到先生家里拜年。两家一一说明了来意,先生又感动又高兴,先生娘子赶紧炒菜热酒,三家人一起欢欢喜喜吃新年饭。席间,先生感慨提议:“穷帮穷、邻帮邻,三家相帮结知心,就没有过不去的苦日子,大家如果愿意,今年就搬到一起住,结个亲邻,互相有个照应。”那两家都同意。过完年,三家人在江南村不远选定了一块地方,同心合力,一起拆旧屋,垒土砖,做新房。搬迁的这天,他们在屋场前栽下一棵杨柳树,取意友情要像杨柳条一样密,子孙要像杨柳一样发,村名也就叫做“杨柳里”。至今,村里的陈、周、郭三姓人,仍然是和睦相处,相敬如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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