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家的那天,天正下着小雨。

刚进村子,路旁低矮的土坯房和田间的泥泞小道一下子勾起了我儿时的记忆。

这些年,我和父母一直生活在城里,很少回来。村庄的变化不大,甚至比记忆中更显破败,只有几棵老槐树还静静地站在村口,像是在守望着每一个返乡的人。

母亲提着行李,父亲却空着手,步伐迈得飞快。我跟在后头,听母亲小声嘀咕:“都回来过年了,能不能别黑着脸?玉梅又没欠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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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没答话,脚步却走得更急了。

“妈,爸和姑姑到底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

母亲叹了口气,说:“你爸这人,倔得很。十三年前和你姑姑吵了一架,吵完就再没来往,谁也不肯低头。哎,兄妹之间,哪有这么大的仇啊。”

我知道父亲和姑姑已经整整13年没说话了。从小,我对姑姑的印象一直很好。她是个温柔的人,总是笑眯眯地给我和哥哥送点心、缝新衣服。小时候,每次过年,我都盼着见到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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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一直懵懵懂懂,没有真正弄明白。

这次回来,父亲的情绪似乎格外压抑,脸色阴沉得像要下暴雨。我隐隐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进了姑姑家门,屋子里冷锅冷灶,寒气逼人。一张方桌旁,姑姑坐在小板凳上,正用一块湿毛巾敷着额头。那毛巾下隐隐露出一片青紫。我愣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

玉梅,这额头是怎么回事?”母亲快步走过去,拉住姑姑的手,语气里满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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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抬起头,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勉强挤出一抹笑:“没事,摔了一跤。”

“摔跤能成这样?”母亲皱着眉,显然不信。

父亲冷哼一声:“摔跤?怕是有人欺负你吧。”

姑姑脸色一变,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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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我从母亲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几天前,邻居张德胜喝醉了酒,路过姑姑家时顺手要牵走姑姑辛辛苦苦养大的老母鸡。

姑姑拦着不让,两人争执起来,张德胜动了手,还推了姑姑一把,导致她额头磕在门框上。

村里有个老人看见了,但劝了一句就走开了,没人帮姑姑。

听完这些,我忍不住捏紧了拳头。这个张德胜,我小时候见过几次,是个好吃懒做的无赖,人缘不好,村里人都懒得搭理他。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父亲的反应比我还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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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来,拧着眉头,声音低沉又压抑:“玉梅,你怎么不早说?这种人,敢欺负我妹子,我饶不了他。”

“哥,算了,都是邻居,闹大了不好看。”姑姑连忙摆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父亲一拍桌子,声音冷硬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邻居?邻居就能欺负你?!”

那一刻,我看见父亲眼中燃起了一股怒火。这火似乎藏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出口。

十三年前,父亲和姑姑的关系并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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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他们的感情曾经很好。小时候,姑姑每次来家里,都会带我和哥哥去河边抓鱼、摘野花。过年时,她会给我们做红糖年糕,笑着看我们吃得满嘴是糖。

父亲则忙着帮姑姑修屋顶、砍柴,兄妹俩有说有笑,感情亲密得让人羡慕。

可后来,村里拆迁,分配补偿款的事情把他们硬生生地撕裂了。

当年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归姑姑住,拆迁时,村里按户口分了两份补偿款,一份归父亲,一份归姑姑。

父亲觉得,自己是儿子,自古以来家产都是儿子的,没道理分给女儿。姑姑却说,自己一个人守着家,供养父母到老,补偿款是她应得的。

两人谁也不让步,吵得不可开交。

姑姑一怒之下,把这件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让不少亲戚朋友骂父亲冷血无情,父亲气得当场摔了杯子,从此再没回过老家。

这样的冷战,一僵就是十三年。

那天晚上,父亲一言不发地坐在炕上抽烟,烟雾缭绕中,我分不清他的脸是冷漠还是复杂。我低声问母亲:“爸是不是还在生姑姑的气?”

母亲叹了口气:“你爸这人,嘴硬心软。玉梅再怎么说也是他亲妹妹,他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带着我去了张德胜家。他敲门的声音震天响,几乎把整个村子都吵醒了。张德胜开门时,满脸不耐烦:“谁啊,大早上——”

“是我。”父亲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像是冰块砸在地上。

张德胜愣了一下,目光在父亲身上扫了一圈,随即讪笑着说:“哟,这不是陈国强吗?好久不见啊,怎么今天有空来找我了?”

父亲盯着他,语气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我妹的事,你打算怎么交代?”

张德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挠着头嘟囔道:“嗨,那天我喝醉了,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么较真吗?”

父亲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冷硬:“醉了就能欺负人?今天你要不给个说法,我就让村里人都来评评理,看大家觉得你张德胜是个什么东西!”

张德胜一听这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低声骂了句什么,但最终还是赔了几句不是,说以后再也不敢了。

回到家后,父亲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到堂屋,坐在椅子上抽烟。姑姑端着一碗热水走过来,犹豫片刻后放在他面前:“哥,今天……谢谢你。”

父亲抬起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别开了眼:“不用谢。这事换了谁,我都不会忍。”

姑姑听完这话,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回城的那天,我站在车站旁,看见姑姑站在门口目送我们。父亲上车时,头也没回,但我分明听见他低声叹了一句:“玉梅,这些年,你一个人……挺不容易的吧。”

姑姑愣了一下,眼眶一下子红了。

十三年的隔阂,或许并不能因为一次事件就彻底化解。但我知道,父亲的那句叹息,已经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有人说,岁月是一场和解。亲情就像一条河,无论上游如何波澜壮阔,到最后,河水总会流向平静的归宿。正如三毛所说:“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而我们的家人,就是那个永远能让我们停靠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