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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唐朝廷派往蜀地的监军李严,被节制蜀地的后唐大臣孟知祥给杀掉了。
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孟知祥很生气,他认为后唐各地都已经取消了监军制度,却唯独给自己的身边安插了个监军,这明显是对自己不信任,再说这也有点难看,全国各地都没监军,就在成都放个监军,孟知祥的脸上,他能挂住劲么?他挂不住,所以他就把李严给杀了。
当然李严其实也是必死的,李严做事没有太多原则,作为投机主义者,哪儿有机会,哪儿回报丰厚他就奔哪儿去,而安重诲正是利用了他的这种心理,把他当成了棋子,当成了对孟知祥的试探。
李严到了成都,如果孟知祥没有反应,那李严作为监军,就能起到制约孟知祥的作用,而如果孟知祥有反应,那肯定就是把李严给杀掉了,那这样更好了,因为李严被杀,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孟知祥的公然反叛,李嗣源还不得狠狠收拾他?
在安重诲看来,李嗣源对各地军阀的招抚政策太过友好了,皇帝不征讨他们,不控制他们,不掣肘他们,反而是整天对他们苦口婆心式的好言相劝,这根本就起不了一点作用。
乱世不是请客吃饭,乱世不是称兄道弟,乱世是要死人的,他李嗣源做不到的事情,只好由我安重诲来帮他做。
可是,安重诲没想到,孟知祥都这样了,李嗣源还是在打好人牌。
李严被杀掉的消息传来,皇帝没有大发雷霆,没有暴怒不已,更没有愠怒填胸,相反,皇帝很平静,皇帝平静之余,还把滞留在中原的孟知祥的家属全都送到了成都,还给了孟知祥。
要知道,在战时,军阀的家属那都是十分重要的战略物资,随时可以变成要挟对方的人质,李嗣源能把孟知祥的家属交还出去,无论是他真的仁善豁达,从容大度,还是本质上是在通过这种手段继续拉拢孟知祥,我们都可以说,李嗣源和五代十国历史上那些以暴虐残忍弑杀为主流的皇帝们是有所不同的。
这一类在后世被我们称之为昏君的皇帝,他们往往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他们普遍对现实失去了耐心,不愿意回忆过去,更直接将未来放弃。
李嗣源就不是这样的人,自从作了皇帝之后,他每天晚上都要在宫里焚香祈祷,那是毕恭毕敬,念念有词,说我本来是一个胡人,侥幸做了皇帝,所以希望上天可以降下真正的圣人,让他成为百姓的主人。
您看,李嗣源的心里,他是充满了希望的,一个心怀希望的人,他看到的,就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只是,李嗣源的这份美好,似乎是用错了地方。
李嗣源人在洛阳,想要在南郊举行一次祭天典礼,我们知道搞这种排场大规模大的仪式那是要花不少钱的,朝廷这一块的预算不太够,于是李嗣源就派人到蜀地找孟知祥要钱,其实要的不算太多,只有一百万钱。
蜀地沃野千里,河网密布,农业发达,素有“天府之国”的美誉,这里物产丰富,商贸繁荣,又有天险阻隔,以及前蜀给打的底子,因此百姓多年来安居乐业,那是尽显富庶祥和之景色。
所以,对孟知祥来说,这点钱是完全可以承受的,再者说毕竟是仍为唐臣,李嗣源又待你不薄,这钱是应该给的。
可是,孟知祥对李嗣源从来就没有好感,他认为李嗣源找他借钱,目的不是借钱,目的是通过借钱的这种方式,来拖垮自己的经济,所以孟知祥犹犹豫豫,不情不愿,到最后只给了五十万。
不过我们也可以见得,孟知祥这钱掏的,他恨不得把牙给咬碎了,因为他前脚掏完钱,一年时间不到,后脚就举兵谋反了。
从被派到蜀地到今日,孟知祥其实经历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心路历经,这里有关于身死的皇帝,被杀的同僚,有踏上新土地的新奇,有对权力的渴望,还有对个人命运的担忧。
孟知祥渐渐悟到了,这皇帝也是人呐,皇帝不会是神,皇帝不会是公允的,皇帝也一定会犯错,如果皇帝的任何想法和决定都是正确的,那么这天底下就不应该有饥荒,有凶杀,有战争,更不会有人白白死去。
陪伴在李存勖的身边这么久,孟知祥体会到了一句千锤百炼,人人都会说,人人都知道,但却经久不衰,几为真理的话,那就是:
伴君如伴虎。
李存勖也好,李嗣源也好,本质上他们都是皇帝,既为帝王,那他们就都是凶猛的老虎,待在老虎的身边,谁也不能保证它冷不丁就会咬你一口。
不被老虎咬到的唯一安全的办法,不是与虎相搏,而是离开老虎。
自己已经早早逃离了李存勖,又何必再回到那个自己根本不熟悉的李嗣源身边呢?
相反,只要自己割据了蜀地,那么人生的轨迹就会发生改变,进,可以群雄逐鹿,争夺天下,退,也不失为刘备。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李嗣源虽然对自己挺好的,可是李嗣源手下的安重诲却一直在针对自己,有安重诲在朝廷里掌权一天,自己就一天没有好日子过。
安重诲这个人,说起来也很有意思。
我们知道,明宗李嗣源这个人呐,其实是个挺不错的皇帝,至少和李存勖相比,那是强多了。
他即位之后力除弊政,执行了很多和李存勖截然不同的政策,搞了很多改革,利好百姓,因此民心依附。
那李嗣源想要有所成就,光靠他自己努力,是办不到的,那么当时安重诲就堪当李嗣源的左膀右臂。
我们说安重诲是个武人,论政治觉悟,论文化水平当然是比不上宰相任圜,可是对内出谋划策,安定时局,对外军事调动,遏制军阀,安重诲是一点也不含糊,在这两方面他帮助了明宗很多很多,而且明宗也不得不需要安重诲的帮助,明宗属于是兵变得江山,马上取天下,他的文化水平其实并不高,简直可以说是不通文理,甚至说很多奏疏都得安重诲代为阅读和朗诵,安重诲还专门在宫里开辟了一块讲学的地方,又找来不少的文人给明宗补习文化修养,提高他的思想水平。
的确,明宗是需要这方面的帮助的,因为明宗这人呐,性格好,脾气好,人不坏,可他毕竟是沙陀人,身上还是保有沙陀人那种蛮横草率的风格,他对人好的时候,那没的说,可是要发起火来,情绪化了,也会出现很多的问题。
比如,后唐有个大臣,叫做田令方,主要负责在军中牧马养马,但是不知道是田令方饲养技术不精,还是那时节良马都在契丹,田令方养的马,素质很不好,要么瘦小,要么多病,死亡率还很高。
明宗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他很生气,就要把田令方给杀掉。
田令方只是一个小小的马牧军使,杀掉那就杀掉了,没人关心,也没人在乎,只有安重诲,立刻站出来劝谏,还说了一句十分经典的话:
使天下闻以马故,杀一军使,是谓贵畜而贱人。
因为马的死亡,就要杀掉一位朝廷的官员,这是让天下人认为,唐皇帝把牲畜的生命看得比人的性命还重要。
安重诲这么一说,明宗若有所思,当场就把田令方给赦免了。
从这种角度来看,安重诲也不失为贤臣。
只是,安重诲的身份是多重的,他不仅仅是贤臣,也是权臣,朝廷里的事情,他都事必躬亲,他比皇帝干的还多,比皇帝管得还宽,甚至他个人的权限,比皇帝本人还要高。
明宗身边有位近臣,名字叫做马延,马延有一次和安重诲交谈,言语有失,不小心得罪了安重诲,安重诲直接将马延处死,且是在明宗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宰相任圜,一直瞧不起安重诲,两人在政见上多有不合,动辄闹到相互攻击,见了面就破口大骂的地步。
任圜其人,我们之前就说过,公忠体国,一代名臣,安重诲明知道朝廷里需要任圜这样的士大夫,可他后来却还是因为和任圜的私仇,以及要和任圜争夺在朝堂上的话语权,遂诬陷任圜谋反,还假传皇帝的诏书诛杀了任圜。
什么叫假传诏书?这还是好听一点的说法,那说不好听的,就是替皇帝发号施令。
安重诲对自己的行为不以为然,因为在他看来,无论他怎么做,做什么,他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维护后唐的统治,牢固李嗣源的帝位,可是在李嗣源看来,一切似乎变得微妙起来了。
李嗣源知道任圜是冤死的,可是李嗣源并没有追究安重诲假传诏令,诛杀这么一员贤臣。
或者说,作为皇帝,李嗣源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贤不贤臣的区别。
我用你,我需要你时,你就是贤臣,你也可以成为权臣,而一旦我不用你了,我不需要你了,那么你就不是贤臣,我也不会再允许成为权臣。
贤与不贤的标准,在皇帝的心里。
嚣张跋扈,把权力凌驾于李嗣源之上的安重诲也许真的从来都没有谋反之心,也许真的只是想要让后唐天下变得更加强大,可这真的是皇帝本人在乎的么?
皇帝在乎的到底是他自己的天下越变越好,还是这后唐,到底是谁的天下?
明宗称帝五年后,这对君臣的缘分走到了尽头,对安重诲忍无可忍的李嗣源诛杀了安重诲,并且亲自下诏历数了他诸多不恭不端的罪名。
巧的是,安重诲和当年死在成都的郭崇韬一样,都是被铁挝活活打死的。
临死前,已经被打的血肉横飞的安重诲没有记恨李嗣源,没有痛骂李嗣源卸磨杀驴,反而还在绞尽脑汁的为李嗣源出谋划策,大声疾呼:
其死无恨,但恨不与官家诛得潞王,他日必为朝廷之患。
今日这样死去,我没有什么遗憾,也不悔恨,我只是感叹,没有为皇帝您除掉潞王,潞王不除,早晚是朝廷的祸患。
潞王,即李从珂,是李嗣源的养子。
安重诲似乎与生俱来就拥有一种了解人性的能力,他看人很准,他能看出一个人的野心和志向,就好像安重诲几乎是不择手段的要消灭掉孟知祥一样,不是因为他就是看不上,就是要整治孟知祥,而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不除掉孟知祥,那么孟知祥早晚要成就大业。
而潞王李从珂,安重诲也一直认为,其人素有野心,必然不甘于臣下,因此安重诲在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一直在向李嗣源建议,说你这个儿子留不得,你就算不杀掉他,也应该削减遏制他的权力。
只是,李嗣源没有听,他不仅没有听,反而认为安重诲这样的建议,是在挑拨自己和养子之间的关系,这也是李嗣源和安重诲这对君臣的感情逐渐疏远的一个重要原因。
李嗣源想不到,他实在是应该听取安重诲的意见,因为就在自己死后,把皇位传给亲生的儿子李从厚,潞王李从珂就作乱谋逆,取李从厚而代之了。
历史的有趣之处就在于,无论多么聪明睿智的人,无论是皇帝还是为人臣,都很难知道未来的事情,都无法预料到身后之事。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就比如安重诲,他实在是很厉害,他既能预见别人的未来,也早早的预见了自己的悲剧。
死前他说“其死无恨”,就表明他早就知道,当他成为了后唐权臣的那一刻,就注定会迎接这样的死法。
换言之,他的死,不是他咎由自取,而是他自己选的。
这个生年不详的粟特族人当年也曾和沙陀李氏的皇帝们纵马驰骋,搴旗斩馘,他也曾佻身飞镞,槊血满袖,踏着敌人的尸体,见证列王的崩塌。
往事风云回头看,安重诲不后悔。
只是枭雄至此,不再枭雄。
英雄如今,不是英雄。
参考资料:
《新五代史·卷二十四》
《旧五代史·唐末帝纪》
《资治通鉴·后梁纪五》
贾亿宝.李嗣源反叛称帝原因管窥.文史月刊,2017
屈卡乐,卢地生.后唐同光政权方镇控制战略研究.安徽史学,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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