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拿起手机一看,是大伯打来的。
"秋实啊,赶紧回来一趟,找到你爷爷当年留下的那个破布包了!"大伯的声音难掩激动。
我一下子清醒了。那个破布包,可是我们李家三十年来最大的一个谜。
"在哪找到的?"我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昨天翻老屋顶上的谷仓,躲在最里头的草堆里。你二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也快点回来!"
挂了电话,我望着窗外泛白的天际,一时有些恍惚。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三十年前那个秋天。
那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农忙刚过,爷爷把三个儿子都叫到堂屋,说要分家。在我们村,爷爷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不光是个老中医,更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者。
至今我还记得爷爷那天的样子:深褐色的老布衫,半旧的黑布鞋,腰板挺得笔直,一双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个破布包,神情异常严肃。
"建国啊,这个包你先收着。"爷爷把破布包递给大伯,"等时候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凭啥给大哥?"二伯当场就不乐意了,"爹,您这不是偏心眼吗?"
二伯生着一张国字脸,说话总是带着股子急躁劲儿。在我们村,大伯是出了名的"算盘精",二伯是"急脾气",就我爹,人送外号"老实巴交"。
"建民,你这是啥话?"爷爷皱着眉头,"这包里的东西,迟早是你们仨的。"
"那现在怎么不能打开看看?"二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破布包。
"现在不行。"爷爷的语气格外坚定。
"那我不服!"二伯一拍桌子站起来,"咱们分家!"
那一下,把我吓得一哆嗦。堂屋里顿时静得能听见蚊子飞。我偷偷瞄了眼蹲在角落里的爹,只见他抽着旱烟,一言不发。
"行啊,分就分。"大伯慢悠悠地开了腔,手里已经把破布包攥得紧紧的。
就这样,我们李家分了家。那个破布包,就像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了层层涟漪。
分家后,大伯继续种地,还养了几头猪。二伯靠着以前跟爷爷学的一点医术,在镇上开了个小药店。就我爹,成天在外打工,一年到头难得回家。
日子就这么过着,我也从小学一年级读到了高中,后来考上了医学院。这些年,那个破布包的事儿好像被人遗忘了,可每次过年全家聚在一起,总能感觉到三兄弟之间有道看不见的隔阂。
爷爷走的那年,我正在医学院上大三。临终前,他拉着我的手说:"秋实啊,你要记住,当大夫不是为了挣钱。"
那时候我似懂非懂,如今在医院当了中医大夫,才慢慢体会到爷爷这句话的分量。
"咯吱——"老屋的门被推开,打断了我的回忆。抬头一看,二伯已经到了,穿着件深蓝色的夹克,头发白了不少,但那股子急脾气一点没变。
"包呢?快拿出来!"二伯一进门就嚷嚷。
大伯把那个破布包从柜子里取出来,放在八仙桌上。三十年了,那包裹还是老样子,黄褐色的粗布上打着补丁,用麻绳歪歪扭扭地捆着。
"爹,您也来看看。"大伯招呼我父亲过来。父亲叼着烟,慢吞吞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这么些年了,可算找着了。"父亲掸了掸烟灰,眼睛却不住地瞄着那包裹。
"别磨叽了,快打开!"二伯搓着手,脸上写满了急切。
大伯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我屏住呼吸,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只见大伯的手有些发抖,那粗糙的老茧映着晨光,显得格外苍老。
包裹一层层展开,露出一本发黄的笔记本,几张泛黄的老照片,还有一封未拆的信。
"就这些?"二伯一脸失望,"我当是什么宝贝呢!"
大伯没理会二伯的抱怨,拿起那本笔记本仔细翻看。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夹杂着各种草药的画法,还有治病的方子。
"这是爹的医案!"大伯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凑过去看,果然是爷爷的字迹。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里行间,记载着各种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有些方子旁边还画着红圈,标注着"验"字。
"这可是个宝贝啊!"二伯的眼睛一下亮了,"这些方子用在我药店里..."
"慢着!"父亲突然开口,"先看看那封信。"
大伯拿起那封泛黄的信,信封上写着:"等你们真正明白了行医的道理,再打开。"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看着三兄弟的脸,各自凝重。那封信就躺在桌上,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要不...还是先看看这些老照片?"我试探着说。
照片虽然泛黄,但影像依然清晰。第一张是爷爷年轻时的照片,穿着一身中山装,站在一个庭院里。旁边还有一位白胡子老者,看着仙风道骨。
"这是...这是沈老!"我惊呼出声。在中医界,沈老可是赫赫有名的泰斗。
"爹年轻时候拜访过沈老?"大伯喃喃自语。
第二张照片上,爷爷正在给人看病。那是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病人躺在木板床上,爷爷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认真地把脉。
"这是三十年前那场大瘟疫..."父亲突然说道,"那时候,村里死了不少人。就是爹带着几个郎中,挨家挨户地救人。"
说着,父亲的眼圈红了。我这才想起来,那场瘟疫差点要了我爹的命。是爷爷熬了三天三夜,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往后几年,爹就跟着村里人换药材。"父亲继续说道,"谁家揭不开锅了,爹就用药材换粮食。后来镇上开始办医院,找爹去当中医科主任,爹都没去。"
"那是爹死脑筋!"二伯插嘴道,"要是去了医院,咱家也不至于..."
"住嘴!"大伯突然厉声打断,"爹要是去了医院,能救那么多人吗?"
"可是..."二伯还想辩解。
"行了!"父亲掐灭了烟,"看那封信吧。"
大伯双手有些发抖地拿起信封。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桌上,我看到信封上爷爷的字迹,苍劲有力。
拆开信封,里面是两张发黄的纸。大伯清了清嗓子,开始念:
"建国、建民、建军: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这本医案已经尘封多年。为父有一事,从未对你们说明。
那年,沈老请我去南京做他的关门弟子。说实话,为父心动了。沈老在中医界德高望重,跟着他能学到真本事。可是,我没去。
不是为父不想有出息,而是咱们村里太多穷苦人看不起病。那时候,从这里到镇医院,要走整整一天。多少人拖着病,硬是拖成了大病。为父不忍心啊!
这本医案里,记的都是这些年治病的经验。红圈标注的方子,都是反复验证过的。不光治病,更重要的是救人。
行医不是为了名利,而是为了救人。这个道理,不知你们现在可明白了?
你们兄弟三个,就是因为这个破布包闹分家,为父心里一直不安。可是,为父又不忍心说破。这些年,看着你们为了各自的利益,渐行渐远,为父心如刀割。
建国,你是老大,做事太精明,却忘了兄弟情义;建民,你脾气太急,做事不够周全;建军,你太实诚,常吃亏却不知争取。
这本医案,是留给愿意继承为父志向的人。不在乎他是长子还是幺儿,只在乎他是否懂得医者仁心的真谛。
盼你们看完此信,能放下过往,重修于好。 父亲李德怀"
信念完,屋里静得出奇。我看见父亲偷偷抹泪,大伯低着头不说话,二伯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爹这是...这是早就料到我们会为这个包闹矛盾?"二伯喃喃自语。
"怪不得当年非要等我们明白了才能打开..."大伯的声音有些哽咽。
父亲站起身,走到墙角的老柜子前,从里面摸出个酒瓶,"来,喝一杯。"
三个老人,就着咸菜,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老酒。我看着他们的脸,都沧桑了许多。阳光慢慢爬上了墙头,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秋实,"大伯突然转向我,"这医案,你拿去吧。"
"啊?"我一愣。
"你是学医的,又在大医院当中医,最适合继承你爷爷的这些方子。"二伯也开口了,"不过得答应我,要是哪个方子特别灵验,可得告诉我,让我也帮帮乡亲们。"
父亲没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我捧着那本医案,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当大夫不是为了挣钱。"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
那个破布包里,装的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是一个行医济世的匠心,一份传承后人的期望,更是一个修复破碎亲情的契机。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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