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客厅里传来的嘈杂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那声音夹杂着大人说话的吵嚷和孩子们嬉笑的尖叫，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我的脑袋上。我皱着眉头，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
推开房门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客厅里那个熟悉却又令我无奈的场景。父亲正满脸堆笑地招呼着大姑一家四口——还多了两个孙子孙女。
大姑一家拖着大包小包站在客厅中央，像搬家一样，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而父亲呢？高兴得像迎接贵宾一样，热情地递茶端水，嘴里不停地说：“今年冬天冷，咱家暖和，你们就住下来吧，别回去了。”
母亲站在厨房门口，脸色有些暗淡，嘴角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低头转身继续忙碌。我盯着她的背影，心里隐隐泛起一阵刺痛。
这一幕，何其熟悉。
两年前的冬天，大姑一家也曾这样“借住”过——当时他们说家里暖气坏了，村里太冷，来我们家暂住几天。结果一住就是三个月。
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地做饭、洗衣、收拾房间，忙得腰都直不起来。即便如此，大姑一家却从未感激过母亲，甚至连一句“谢谢”都没有。更过分的是，他们住得理所当然，不仅不分担家务，连买菜都不出一分钱。
而这一次，情况似乎更糟了。
大姑这次还带来了两个孙子孙女。
那个七八岁的小孙子一进门就跑到沙发上，脱了鞋子盘腿坐下，手里抓着父亲刚递过去的零食袋，嚼得满嘴是渣。
稍大一点的孙女则低头摆弄着手机，耳机塞在耳朵里，对周围的事情不闻不问。大姑和姑父坐在餐桌旁，跟父亲聊起村里的琐事，一边喝茶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而母亲呢？她甚至没来得及坐下来歇一口气，就钻进了厨房，忙着给他们做早餐。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从厨房传来，仿佛是在敲打我的神经。我站在客厅中央，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胸口的怒火一点一点被点燃。
“凭什么？”
这是我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母亲的辛苦，大姑一家难道看不见？既然来了，难道不能分担一点家务，或者至少带点东西？可他们却像主人一样舒舒服服地坐下，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早餐终于端上了桌。母亲准备了丰盛的面点、粥和几样小菜。大姑一家吃得津津有味，两个孩子甚至还挑挑拣拣，嫌弃粥太稠，嫌馒头不够软。
母亲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吃，自己却连坐下的意思都没有。我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妈，你不吃吗？”
母亲摇了摇头：“我不饿，你们先吃。”
我看着她满是皱纹的手，心里酸涩得厉害。母亲的手上布满了裂痕，那是常年洗衣做饭留下的痕迹。手背上还有几道刀划过的疤痕，触目惊心。
她年轻时是个干练的女人，家务活做得干净利落，可这些年，她因为操劳过度，身体越来越差。可即便如此，父亲却始终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
早餐过后，母亲又开始忙着收拾碗筷。大姑一家继续其乐融融地聊着天，两个孩子则跑到房间里玩闹起来，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我站在一旁，眼看着母亲一个人忙得满头大汗，终于忍无可忍，走过去帮她收拾。
“妈，你累不累？”我压低声音问她。
母亲回头看了我一眼，勉强笑了笑：“不累，这点活算什么。”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我的心里。我压下心里的怒火，低声说：“妈，他们一家人来了也不出钱不出力，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爸高兴就好。他从小是大姑带大的，对她有感情。咱们家条件比他们好一点，能帮就帮吧。”
“帮？”我冷笑了一声，“妈，你觉得他们是真的需要帮忙吗？他们明明就是仗着亲戚的名义，来占便宜！你就这么惯着他们，他们只会越来越过分！”
母亲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那天晚上，我彻底爆发了。晚饭后，我走到厨房，看着母亲疲惫的背影，终于开口：“妈，我们明天出去吧。”
母亲愣了一下：“出去？去哪儿？”
“去外面散散心，住上几天。你不能总是这么累着自己，他们一家四口人，凭什么让你一个人伺候？”
母亲犹豫了一下：“可我不在，家里饭谁做？”
“这么多人，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会做饭吗？”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妈，你不能总是这么委屈自己！你也该为自己想想！他们根本不感激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自己？”
母亲沉默了很久，厨房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我看到她眼角的皱纹比去年更深了。过了很久，她才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母亲离开了家。
父亲看到我们要走，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你妈走了，家里饭谁做？”
我冷冷地回了一句：“这么多人，还能饿死吗？”父亲张了张嘴，像是想反驳，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带着母亲坐上了开往温泉度假村的车。路上，母亲显得有些拘谨，总是担心家里的事情。我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妈，你不用担心，他们自己会想办法的。你这辈子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到了度假村，母亲起初还有些不习惯，总是小心翼翼地问我价格，担心花太多钱。我耐心地劝她：“妈，这些钱是我孝敬你的，你只管好好享受。”
泡温泉的时候，我看到母亲脸上的疲惫一点点褪去，眼里多了一丝久违的轻松。吃饭时，她终于放下了碗筷，细细品尝起菜肴的味道。
“妈，这样的日子，你喜欢吗？”我轻声问她。
母亲愣了一下，笑了笑：“挺好的，就是有点不习惯。”
“妈，你知道吗？女人这一辈子，不是只为别人活着，也要为自己活着。你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可他们真的把你当家里人了吗？”
母亲听完这话，眼眶微微泛红。她低声说：“你爸不是坏人，就是不懂得体谅人。他从小觉得姐姐比他重要，这种性格是改不了的。”
“妈，那你就打算一直忍下去吗？”我看着她，语气里多了一丝恳求，“你也有权利为自己争取，哪怕只是一点点。”
母亲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两天后，我们回了家。
一进门，我便看到客厅一片狼藉，餐桌上的碗筷堆成了小山。父亲见我们回来，立刻抱怨：“你们一走，家里乱成这样，谁干活？”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你干吗不让大姑帮忙？你们一家人在家里享福，我妈却要累死累活，你不觉得过分吗？”
父亲被怼得哑口无言，大姑也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低声说：“我明天帮弟妹做饭吧。”
母亲看了我一眼，眼里多了一丝感激。那一刻，我知道，她终于开始为自己争取了。
从那以后，母亲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一味地迎合别人，而是学会了拒绝。家里的事情，父亲也不再全都推给母亲，大姑一家也知道了收敛，不再赖着不走。
母亲后来对我说：“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一辈子，不是只为别人活着，也要为自己活着。”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一阵酸楚。母亲这一生太辛苦了，可她终于学会了放下。
正如那句话所说：“爱自己，是一生的浪漫开始。”这一次，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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