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北一个叫杨湾的小村庄里,有一座青砖大瓦房特别扎眼。倒不是这房子多气派,而是每天清早,准能看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在院子里忙活,旁边总坐着个流着口水傻笑的年轻后生。
“老王啊,你家小春今年多大啦?”挑着担子经过的李婶子问道。
“二十八了。”王福田头也不抬,继续麻利地给鸡撒食。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寒暄,就像习惯了儿子王小春的傻笑声。
“哎哟喂,都这么大啦!”李婶子放下担子,叹了口气,“你也真是个好爹,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你说过一句嫌弃的话。”
王福田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自个生的,有啥好嫌弃的?再说了,这孩子除了脑子不大灵光,啥毛病没有,听话得很。”
说话间,王小春咧着嘴,冲着李婶子”嘿嘿”直笑。阳光照在他圆圆的脸上,映得那口水亮晶晶的。
“你说这娃,”李婶子压低声音,“这辈子就这样了?”
王福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飘向了院子里那片向日葵。那是他特意种的,因为发现儿子总爱对着太阳笑。
“随它去吧,能活着就好。”王福田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李婶子摇摇头,拎起担子走了。她不知道的是,王小春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村口的槐树后。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每天早上,王福田都要帮儿子洗脸、刮胡子。儿子的胡子很硬,刮起来格外费劲,但他从不觉得麻烦。
“来,抬起头。”王福田轻声哄着儿子,就像哄一个三岁的孩子。
小春很配合,仰着头任由父亲摆弄。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檐下的燕子窝,嘴角挂着傻笑。
王福田记得,小春刚出生那会儿,跟其他孩子没啥两样,白白胖胖的,最爱笑。他媳妇常说:“咱们家小春准能考个状元,你瞧这眉眼多灵秀!”
可惜媳妇没能等到儿子上学。那年小春三岁,她得了重病,临走前紧紧攥着王福田的手:“福田,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小春……”
“放心,我答应你。”王福田红着眼眶说。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承诺要比他想象的难守许多。
小春四岁那年,村里人发现这孩子”不太对劲”。别的孩子都能说会道了,他还是咿咿呀呀,流着口水傻笑。
“这孩子怕是个傻子。”村里人私下议论。
王福田不信邪,带着儿子跑了好几个医院。最后确诊的结果,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智力发育迟缓。
从那以后,王福田就更宠儿子了。别人家的傻子都是打杂干活,他舍不得让儿子干重活。就连院子里的向日葵,都是他一个人种的。
“老王,你这么宠着他,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隔壁的李春花好心提醒。
“我能活到他八十岁!”王福田倔强地说。
日子就这么过着,直到王福田的妹妹王大妮带着儿子回村探亲。
那天下午,王大妮在收拾小春的房间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翻开一看,她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本子里写满了工整的字:
“今天爸爸又累得腰疼,我看见他偷偷揉腰。其实我想帮他,可是不能……”
“邻居家的小孩考上大学了,爸爸在院子里抽了很久的烟。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不能……”
字迹清秀,哪像是个傻子能写出来的?
王大妮赶紧把本子藏好,她决定先不告诉任何人。可是第二天,一场意外打破了这个平静的小村庄。
王福田在修理房顶时,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爸!”小春冲过去,抱住昏迷的父亲,突然大声喊道:“120!快打120!”
村里人都愣住了。这是那个傻子的声音吗?怎么这么清楚?
救护车很快来了,王福田被送进了医院。
在医院的病房里,王福田醒来时,看见儿子正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
“爸,”小春开口说话了,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我不是傻子。”
病房里一片寂静。
“我知道。”王福田轻声说,“我早就知道了。”
原来,小春很小就发现父亲太辛苦。有一次,他听见邻居说:“这傻子还能拿补助,也算是帮他爹减轻负担了。”
从那以后,小春就真的装傻了。他不想让父亲太累,也不想失去那份补助。
“可是爸,你为什么不说破?”小春问。
王福田笑了:“你装傻是为了我,我装不知道,也是为了你。”
父子俩相拥而泣。二十八年的秘密,在这一刻终于说破。
后来,父子俩搬到了城里。小春找了份工作,王福田在家里种了一院子的向日葵。
邻居们还在议论这对父子。有人说他们太能装,有人说他们太聪明,也有人说他们是傻子。
可谁又能说清楚,这世上什么是傻,什么是明白?
或许,爱一个人的方式,本就没有对错之分。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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