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去世那年,我才八岁,年幼的我还不懂得死亡的真正含义,只知道从此家里空了一大块。
母亲在父亲去世后没多久就改嫁了。
临走前,她蹲下来摸着我的头,语气复杂地说:“小浩,以后跟着你堂婶生活,妈会来看你的。”
她的手有些冰凉,我点了点头,却在她站起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哭着拉住了她的衣摆:“妈,我不想让你走……”
她低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些湿润,但还是用力掰开我的手,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风刮得门窗咣咣响,我站在门口不停地哭,直到堂婶把我抱起来,哽咽着安慰:“浩浩,别哭了,婶子会好好照顾你的。从今天开始,婶子就是你的亲妈。”
她的声音沙哑,却透着无比的坚定。
从那天起,“妈妈”这个词对我来说像是被刻意封存了。它不再是亲近,而是一种遥不可及的陌生。
失去父亲后的日子是孤独的。村里其他孩子时不时会嘲笑我:“小浩,叫你妈出来玩啊!”我气得想打架,但又不敢,最后只能一个人躲在墙角偷偷哭。
堂婶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家里条件并不好。堂叔常年在外地打工,她一个人既要操持家里的农活,又要拉扯两个比我大几岁的堂哥,还要照顾我这个“外来”的孩子。
尽管如此,她从未让我感到自己是多余的。
每次吃饭,她总是把最好的一块肉夹到我碗里:“浩浩,你正长身体,多吃点。”
冬天晚上,她总会先在我的被窝里放一个热水袋,等我钻进被窝时,暖意总能驱散所有的寒冷。
有一次,她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我的背,给我讲故事:“浩浩,婶子知道你想妈。
可你放心,在婶子家,没人会欺负你。”我“嗯”了一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村里有人背后议论,说堂婶太“亏本”,养一个不相干的孩子,最后还得分家产给我。堂婶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孩子没了爸,妈又养不了,难不成我还能看着他饿死?”
随着年岁渐长,我开始懂得感恩,也开始变得敏感。
读初中时,学校要开家长会。
我低着头对堂婶说:“婶子,能不能别去了?我不想让同学知道你不是我亲妈。”她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点点头:“行,那就不去。”然而,家长会那天,我还是在教室外面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手里拎着一袋橘子,站在人群后面,偷偷张望着教室里的我。
我当时满脸通红,跑到她面前,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她吼道:“不是说好了不来吗?你来干什么!”
她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笑着把橘子递给我:“浩浩,婶子就是想看看你学习怎么样……”说完,她转身走了。
我呆在原地,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消失在寒风中。
回家后,我看到餐桌上摆着那袋橘子,心里突然一阵难受。我悄悄拿起一个橘子,走到她房间,把橘子塞到她手里,低声说:“婶子,对不起,我不该凶你。”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傻孩子,婶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高中的时候,我的成绩越来越好,还拿了县里的奖学金。
堂婶得知后,特意做了一桌好菜,拉着我的手说:“浩浩,咱家有出息了!以后考上大学,婶子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读书。”那天晚上,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大学毕业后,我在城里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结了婚,还把堂婶接到城里一起住。她虽然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但每天笑得很开心。她总是说:“浩浩,看到你过得好,婶子这辈子就值了。”
谁也没想到,母亲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那天她站在我家门口,满头白发,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看到我时,她张开双手,泪流满面:“浩浩,妈回来了。”
我愣在原地,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她离开的画面。多年不见,她的样子早已模糊,但那句“妈”却像刀一样刺在我心上。
她说,这些年她过得很不好。改嫁后没多久,她和继父生了个孩子,但继父脾气暴躁,后来又因病去世。她独自带着孩子,吃了不少苦。孩子长大后不愿意管她,她实在没办法,才来找我。
她哭得很凄惨,抓住我的手:“浩浩,妈知道对不起你,可妈是真的没办法了。你是我儿子,我老了,你得养我。”
我下意识地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说:“妈?我小时候喊你妈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
堂婶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母亲,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她拉着我到一旁,小声说:“浩浩,毕竟是你妈,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我看着她,心里越发难受。她不是我的亲妈,却为我操碎了心;而我的亲生母亲,却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了。
晚饭时,母亲低着头,显得格外局促。
堂婶笑着给她夹菜:“尝尝,浩浩媳妇做的,味道不错吧?”
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试探地说:“浩浩,妈知道以前对不起你,可妈是真的没办法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中满是祈求。
我放下筷子,语气冰冷:“你可以住下来,但只限于住。我会给你养老钱,但你别指望我会把你当妈。”母亲低头抹了抹眼泪,轻轻点了点头。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堂婶推门进来,坐在床边,轻声问:“浩浩,你是不是还在怪你妈?”
我摇头:“怪不怪她已经没意义了。我只是觉得,这辈子我欠的,只有你。”
堂婶笑了,眼里却含着泪:“傻孩子,婶子不求你回报,只要你过得好,婶子就满足了。”
有人说:“爱不是血缘决定的,而是用心浇灌出来的。”堂婶给了我家,给了我爱,而母亲的出现,只是让我明白,真正的亲情从来都不曾离开,它只是换了一个人给予。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还是那个八岁的孩子,拉着母亲的衣摆哭着说:“妈,我不想让你走。”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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