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刚
今年暑假回家,二十年的老屋,又漏又破,父母拆了重建。
老厨房被拆了,新厨房还没建起来,就在外面的柴园子里搭了一个小小的窝棚,盘了一个简易的灶台,作为厨房。
由于场地所限,简易厨房非常非常小,里面仅一个人能转开身子。我回去的时候正是夏天,厨房里面特别闷热,父亲盘的这个灶台也是凑合着用的,结果不利烟也不利火,灶洞里塞进柴去,烟从前灶门就出来了,呛得母亲没法做饭,而且烧水炒菜特别慢,母亲为此不停地唠叨。
在家里待着的一天,傍晚下起了雷雨,天上电闪雷鸣,突然断了电,母亲的饭还没有熟呢。我冒雨跑到柴园里,看到母亲正费力地找来半截蜡烛,就是这一点点灶光,也被从灶头里涌出的浓烟所包围,呛得母亲在那里直咳嗽。一天三顿饭,顿顿是面条,怕我们吃腻了,母亲还炒了一个洋葱辣椒,气味更呛人。
我回去的时候房子主体刚刚建起来,剩下的就是安门窗、盘炕,还有盘灶台、铺地、修台阶等。而最主要的是厨房,看到母亲做一顿饭是这样地艰难,我就催促着父亲先赶紧把厨房弄好了迁进来。
修房子的这些活都是父亲来干的,那天父亲开始用砖铺厨房的地,铺了之后才能修灶台,结果父亲身体也不是很好,铺了一半,我一看这缝也不严地也没铺平,在我动员下又拆了,我就说我来铺吧,这活在上初中寒暑假经常干,一点儿也不难,我慢慢铺了两天就铺好了。
然后我就和父亲开始盘灶台,结果修来修去,灶台还是修得有些大,吹风机放的位置也不是很好,母亲又抱怨了好几次,老是担心新厨房又不利烟火。今天我给家里打电话,得知厨房还没有启用,不知这个灶台利不利烟火,可千万别像外面柴园里的一样,半天烧不开一锅水,面条下到锅里半天上不来。
母亲的厨房总是这样的邋遢。因为母亲和父亲一样地下地干活,回到家里,父亲有时太累太乏就躺炕上歇了,但母亲还得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做饭。家里柴禾少,有一年买了几百斤煤炭,但买不起吹风机,于是母亲从姥爷家里借来一个废弃的木风箱,母亲自己把灶头改造成烧炭的,于是我和姐姐就帮母亲拉风箱,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奇,但拉上几次就不愿干这个枯燥的活了,有时母亲先拉着风箱烧水,拉几下,又去和面;拉几下,又去擀面;水开了,再拉几下把火烧旺。饭熟了,我们一拥而上,都吃饭去了,母亲还顾不上吃,得再去喂猪,喂驴。等她再干完这些杂活,锅里面条早让我们吃完了,只剩下汤了,母亲只好就着汤吃点馍馍。
母亲的厨房里有一口小巧玲珑的锅,正好够我们一家几口人用。有一年,这口锅终于被烧破了一个洞,补了一次,后来又坏了,实在没办法了,就又从村里别人家借来一口锅,这锅又小了一圈,刚开始用几个石头支着锅沿,那时父亲病重,母亲带他外出求医半年多未归,家里只有我和姐姐,弟弟妹妹没人照看只好送到了舅舅和姑姑家。我和姐姐就凑合着这样做饭,父亲从天水医院回来后,母亲又重新把锅沿用泥巴泥了一下,这个锅就一直用着。后来锅的主人也不要了,等十几年后家境好起来后才买了一个新锅还给人家。
母亲的厨房里总是晃动着她忙碌的身影,冬天的时候,堂屋里会生起火炉,但父亲总是怕“浪费”煤炭,不让在火炉上做饭,即使很冷的冬天,也是母亲在灶台上炒菜做饭。冬天的早晨非常寒冷,屋顶上是厚厚的繁霜,即使下了大雪,也是母亲早早挑着水桶外出打水,在我上大学之前我会帮着母亲去挑水,后来是弟弟去挑。但母亲总是不叫醒我们,天没大亮就自己去挑水,现在她老了,家里的水井远在村东口,而且也基本上没水,一天只能舀上两桶,但母亲已经基本上挑不动了。
今年回家,一天中午,我们吃完饭都躺在炕上睡了,母亲又到场里去帮人碾场去了。睡起午觉,我到母亲的厨房里去,看到锅碗还没有洗,母亲太忙了,匆匆放下碗筷就帮人家换工干活去了,我就悄悄地洗这些锅碗,但这也不会减轻母亲的劳作。母亲这一辈子,就是在这厨房和农田里来回穿梭,把一辈子耗在了这琐碎而繁重的苦役生活中,她是天底下最苦命女人中的一个。
(2009年9月)
【作者简介】张刚(男),甘肃通渭鸡川人,毕业于兰州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原山东齐鲁晚报高级记者,现供职于山东管理学院。全国优秀新闻工作者。曾当选山东省人大代表、山东十大杰出青年,2017年当选为十九大党代表。业余时间从事文学创作,著有《底层行走》《乡书何处》等。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