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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许多大陆士兵跟随国民党远赴台湾,从此一别便是数十载。

那段漂泊异乡的日子,唯一支撑他们的信念就是“回家。”有人作下那首《望大陆》:“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可见其中的情思与哀愁。

萧家福便是其中一位老兵。在他的记忆里,家乡的庭院永远是最温暖的地方,也是梦里无数次的场景。

然而他寻亲七十年,历经千辛终于在暮年之际回到家乡,却得知亲人们早已过世。他只能来到坟头,给父母上下那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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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老兵简史:忆昔走避兵,弃别乡井去

萧家福出生于重庆巴县鱼洞仁厚乡的一个普通之家,他在家里排行老大,底下还有三弟一妹,因此小小年纪的他就必须扛起家里一半的生活重担。

可世事难料,萧家福16岁那年,在一次国民党征兵中被强行带走,此后便开启了他截然不同的命运。

当时正值抗日战争胜利,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节节败退,逃亡台湾,开始了历史上那一次60万军民大迁徙。

跟随部队来到台湾的萧家福也慢慢在异地扎根,成为了“眷村外乡人”中的一员,只是每每想起时,都会在内心憧憬家乡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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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年轻时的萧家福

当时年过40的萧家福已经在当地娶妻生子,但他仍旧没有忘记“回家”,他甚至报考了将会派往金门的装甲部队,只为能时时眺望大陆。

直到1987年,台湾开放了大陆探亲,才打开了这道两地联系的闸门。那时远在大陆的萧家人也十分想念萧家福,恰好一位三姑婆的女婿从台湾回来,便被委托打听起萧家福的消息。

女婿回台湾后通过报纸登了一则广告,很快联系到了萧家福,身在重庆的兄妹立即给萧家福去了一封信,不久后也接到了他的回信。本以为这是一场能皆大团圆的欢喜,可联系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萧家福接到家人的信后,女儿回忆时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父亲痛哭过好几场”。而那封信里的内容是萧家福的父母在他离开不久后去世,二弟萧家禄也在不久前患上癌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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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30年前萧家福寄过来的全家福(后排左起三子、次女、大女婿、长女,前排左起四子、妻、萧家福、幼女)

可萧家福无法给予更多的回应,因为那时萧家福已经与妻子育有三子两女,身上肩负着养家的重担。并且在眷村贫苦的日子下,妻子因为无法忍受贫穷而离开了这个家,只留下年幼的儿女。

对此女儿萧慧蓉控诉道:“爸爸那时已经很努力挣钱了,但妈妈还是要离开,还把大部分钱都带走了。”而独自抚养子女的萧家福,同时还要负担起六十多万台币房贷,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无暇顾及与家人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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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萧家福和女儿萧慧蓉

只是从那以后,萧家福经常用一口带着重庆口音叮嘱子女:“虽然你们出生在台湾,但是你们是地地道道的重庆人,按照萧家的字排行,你们都是‘邦’字辈,那才是你们的家。”叮嘱完,萧家福还将父母的牌位放在家里,每天祭拜。

后来为了维持生活,萧家福来到钢铁厂做工,直到76岁才退休回家。而艰苦的工作也使他断掉了一条腿脚,使“回家”的梦想更加遥遥无期。

年老后的萧家福时常在儿女们面前回忆起重庆时候的少年生活,那些挑煤炭、卖草鞋、种包谷的劳动,经过岁月的沉淀,也显得无比美好。

萧家子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们知道父亲终其一生只有这一个梦想,于是在商议后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为父亲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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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年分隔——艰难无比的寻亲历程

2018年4月27日,在思虑到多种可能性之后,女儿萧慧蓉找到了《头条寻人》中“两岸寻亲”的栏目,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们兄妹几人都是身在台湾、长在台湾,可对于父亲来说,这里却不是他的家。我想这应该也是他一直以来执着的地方,所以我希望能帮年迈的父亲找到故乡的亲人,让他的来处变得清晰,否则他的人生就如同没有根的浮萍。”

而后《头条寻人》迅速发布了一则寻人消息,并联系到重庆晚报记者,希望能够提供帮助。

可尽管如此,间隔多年的“寻亲”仍然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尤其在那次短暂通信后,萧家福与重庆的亲人再也没有过联系,更何况还要加上城市的发展与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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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92岁的萧家福对家乡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早已回想不起故土的具体位置,也记不起任何一个亲属的名字。而当年父亲与家人取得联系时,萧慧蓉也只有五岁,更是无法提供更多有效信息,甚至由于当时“假亲属”的舆论盛行,她至今都无法确定当时联系亲属的真假。

被寻者的姓名与地点都是未知,这大大加大了寻亲的难度。好在重庆晚报的记者经过一番查询后,将范围锁定在了仁厚乡红炉村附近。接着记者将周围十几个地名发给了女儿萧慧蓉,有鱼洞、土桥、南泉、储奇门等,但在她的印象里,也只是听父亲提起过几个,无法确定究竟在哪里。

记者只好一个村一个村进行排查,最后在南山山脉其中巴南区的一片狭长谷地,找到了原本的仁厚乡。从南温泉往右行,便能见到一条通往洪炉村的狭窄公路,曾经的贫困地区如今已经种满枇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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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萧家福的表弟刘荣勇

初始沿途的许多村民都没有听说过被抓走的台湾老兵,但在记者坚持不懈地问询下,村民带来了与萧家福有血缘关系的七十多岁老人刘荣勇。刘荣勇十分惊讶:“我印象里确实有这个孩子,不过时间太久,我们都以为他不在人世了。”

随后刘荣勇告诉记者,萧家福的侄子萧邦华确实告诉过他有个大伯留在台湾,几十年中只通过一次信。

他还指着附近一片青山道:“萧家福的父亲就埋在这里,后来因为地太少不够分,萧家都搬到了界石镇。”

接着刘荣勇带领记者找到了已经年过50的萧邦华,得知大伯的消息,萧邦华也很是激动。他当即将自己的叔叔和姑姑、也就是萧家福的弟妹照片通过记者传给了萧慧蓉,并且还有一张30年前从台湾寄来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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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萧家福的侄子萧邦华

萧慧蓉一一比对后,这门亲属才被正式确定。七十年的时间与万水千山的阻隔,都没能斩断这份亲缘,血缘的奇妙也令萧慧蓉不禁感叹:“叔叔们跟父亲的样子太像了!”

紧接着在萧邦华的帮助下,萧慧蓉开始寻找起剩余的其他亲人。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在寻人启事张贴不久后,定居在成都的四弟萧家伦之子萧光荣便匆匆赶来。这些年来,由于他们一家已经不在厂区,所以几乎很难得到亲人们的消息。

据萧光荣说:“那天我一个从小长大的同学恰巧回到厂区,他看到这则消息便立即告诉了我。如果他再晚两个小时,寻人启事肯定会被环卫工清理掉。”至此,萧家福五兄妹的后人们才全部取得联系。

但令人遗憾的是,萧家福的四个弟妹均已在1988年~2008年之间相继去世,如今兄妹5人中仍然只剩下了萧家福一人。得知这个结果后,萧慧蓉悲痛不已:“都怪我们找得太晚了,太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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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难以消弭的“愧疚之心”与命运多舛的“母子情缘”

2018年10月18日午时,一架来自台湾的飞机降落在艳阳高照的江北机场。

听着广播里“欢迎来到重庆”的机械女声,萧家福无比激动。但随后萧慧蓉带着他坐上去往巴南的大巴时,92岁的萧家福看着窗外的景色又有些迷糊,他问道:“这是台北吗?”

此时的萧家福记忆早已混乱,“回家”早已被他深埋在心底,不可奢望

辗转一番后,萧家福终是回到了那片他心心念念多年的“仁厚乡”。在与侄儿们见面时,双方情绪都有些难以抑制,萧家福更是指着路边的一棵树感叹:“这棵树都这么大了啊,已经好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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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福的隔房舅舅、也是萧家曾经的邻居——已经91岁的刘仁贵专程从十几里外赶来,他亲切地叫着萧家福的小名:“金元啊,还记得我不?”

在刘仁贵的记忆里,童年的他经常与这个大外甥一起挑煤换粮食,并且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力气小,挑一趟得来回一天功夫,也就挣3角米。”

此时舅甥俩坐在院里的小凳上紧紧地握着手,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脸上都不自觉挂满了笑容。尽管刘仁贵嘴里的许多事,萧家福都只能想起一点影子,但丝毫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紧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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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萧家福和刘仁贵

萧家福的父母亲所埋之处山高、路远,不仅草木挡道还因为下雨路面十分湿滑,但第二日,他还是带着5个子女及孙辈前往坟地。

年迈的他撑着不方便的腿脚,在儿孙们的搀扶下缓缓地跪了下去——这是他梦中幻想过无数遍的场景,唯一不同的只是沧桑陵谷,年华已逝。

香烛焚烧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这一跪就是许久,他在坟前不断诉说着自己的愧疚与无奈,话语不甚清晰,偶尔蹦出的几个字眼却令人心酸。

后来幼子萧邦言与记者解释道:“其实这次回来之前,爸爸的心里有些抗拒,大概是近乡情怯,也大概是他觉得自己不孝,没能尽到身为子女的责任,没脸面回去见父母。在坟前时,他和祖母说的就是这些话。不过我们都能感觉得到他对故土的思念,就想着还是回来吧,至少在他离开前,能解了心里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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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回去时,泥泞的道路使萧家福的鞋上沾了许多稀泥,也让他的内心潮湿无比。他控制不住的双手颤颤巍巍,嘴里也有些语无伦次:“太麻烦你们了啊,你们是我的恩人……”这一举动吓得几个孙辈们连连摆手。

回乡的第二站,便是萧家福从小生长的地方,尽管曾经的老房子早已拆除,只留下了一堵残墙,但仍然唤起了他记忆最深处的思念。

萧家福就这样静静地在老屋的残墙前坐下,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父母膝下的男孩。时间,仿佛都定格在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