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刮得凛冽,像刀子一样划过脸颊。我站在窗边,看着灰蒙蒙的天,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最后一条聊天记录停在“已读”两个字上。那是儿子发来的消息,说今年可能不回来了。
我心里堵得慌,像吞了一块石头。过年不回家?这怎么行!
从他结婚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三年了。
头两年他推说工作忙,我忍了。
今年我早早就打电话嘱咐:“年前一定要回来过年,你妈今年身体不好,盼着见你们一家三口呢。”电话那头,他支支吾吾答应了,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
我一咬牙,拨通了儿子的电话。接通的瞬间,我听见了儿媳的声音。没等我开口,她的语气已经凉凉的:“爸,过年回来可以,但村里礼金要两万,这钱我们是真拿不出来。”
我一下子愣住了,手心的汗浸湿了手机。礼金?两万?我还没来得及细问,儿媳便继续说道:“爸,我们也有自己的小家,工资就那么点,哪来那么多钱?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的语气很冲,像一根针,扎得我心口生疼。
我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发呆。
屋子里静得出奇,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嘀嗒嘀嗒”地响。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说是委屈也好,说是愤怒也罢,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我想起了今年年初的正月十五,那天村里的张婶家儿子一家三口回来过年,张婶拉着孙子在村里炫耀,说“儿媳再难缠,过年也得回来,不回来像什么话!”当时我还笑着附和,可现在,轮到我自己,却成了村里人眼里的笑话。
其实我知道,儿媳说的不是没道理。
小两口结婚三年,房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孙子的奶粉钱、尿不湿钱都得精打细算。
可我是做父亲的,怎么不希望一家人过年能团团圆圆?
更何况,你说没钱,可年三十回来吃顿饭,真的就这么难吗?
我点燃了手里的烟,狠狠吸了一口,脑子里却开始回忆起儿子的成长。
儿子叫林川,今年三十二了。说起来,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上小学那会儿,我在县城打零工,家里全靠他妈一个人撑着。他不到十岁,就学会帮着他妈喂猪、挑水,逢年过节还会主动把压岁钱拿出来,说是要给家里添补家用。
可再懂事的孩子,也有叛逆的时候。
林川上高中的时候,成绩忽高忽低,整天和几个同学混在一起打篮球,回家晚了还会跟我顶嘴。
那时候的我脾气急,一言不合就抄起扫帚把打他。
记得有一次,他被我打得眼圈都红了,却倔强得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是因为帮同学补习功课才回得晚。
这事让我一辈子都觉得愧疚。
后来,林川考上了大学。
这是我们家祖祖辈辈没出过的事。
我记得,他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村里人都跑来看热闹,他妈高兴得眼泪直流。
我拍着他的肩膀说:“川子,你可争气啊!
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咱家就指望你出人头地了!”
大学四年,学费、生活费全靠我们夫妻俩东拼西凑,甚至还借了亲戚不少钱。
林川也没让我失望,毕业后进了一家大公司,工作稳定,工资也不错。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婚后却变得越来越“生分”,甚至连过年回家都成了难事。
“爸,您还在生气呢?”电话响起,是林川打来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川子,爸不是生气,就是觉得,咱们一家人连过年都见不上,这心里能好受吗?”
他叹了口气:“爸,不是我不想回来,是真有难处。我们前不久刚换了个大点的房子,房贷压力太大了。再加上过年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您知道的,回来一趟,礼金、礼物、车费,少说也得好几万。我们是真的负担不起。”
“礼金什么的,不给也没关系,回来吃顿饭就行。”我忍不住说道。
他愣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爸,您真以为这么简单?村里人嘴碎得很,我们要是礼金不够,回来不得被戳脊梁骨?再说了,您和妈辛苦一辈子,我也不想让你们丢面子。”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觉得他说得在理,另一方面又觉得,难道面子比一家人团聚还重要吗?
那天晚上,我把这事跟他妈说了。她叹了口气:“咱们这代人跟年轻人不一样了,他们有他们的难处。要是真过不来,就算了吧,咱们不能逼孩子。”
可我心里就是过不去这道坎。
第二天,我去了村头的小卖部,碰见了张婶。
她一听说林川今年又不回来,立马酸溜溜地说道:“你家川子这日子过得红火啊,连过年来家都嫌麻烦。
我家那个,回来就跟我说,‘妈,钱再难赚,家还是要回的。’你说说,现在的年轻人,哪有这么不懂事的?”
我听得脸上火辣辣的,嘴里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几天后,林川突然打来电话,说他们决定回来过年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儿媳却抢过电话说道:“爸,礼金的事我们商量好了,过年回去,礼金只能给五千,多了真拿不出来。至于村里人怎么说,您也别太在意。”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过了几秒,我才开口:“行吧,回来就好。”
挂了电话,我坐在门槛上抽了一支烟。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远处的田野里已经种上了冬小麦。风吹过,麦苗轻轻摇动,像极了我此刻复杂的心情。
前天,林川一家三口终于回来了。
小孙子扑进我怀里,奶声奶气地喊我“爷爷”,让我心里一阵暖流涌过。
饭桌上,我给林川夹了一块鱼肚,故作轻松地说道:“回来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你妈身体不好,这两年总念叨着想你们。”
林川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饭,没吭声。倒是儿媳突然开口了:“爸,其实我们也不想每年都为这些事争来争去。以后我们会努力攒钱,争取常回家看看。”
我笑了笑,没说话。
夜深人静时,我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鞭炮声,心里却安定了许多。虽然今年的年味淡了些,可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有句话说得好:“家是讲爱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难处,老一辈有老一辈的坚持。或许,真正的亲情,不是非要争个对错,而是在彼此的妥协中找到平衡。
希望每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都能记得,家永远是最温暖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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