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邻居大妈看着陆承远提着行李箱,好奇地问道。“去上海。”陆承远淡淡地回答,眼神里有一丝说不清的复杂。“都这把年纪了,还往大城市跑什么?”陆承远苦笑了一下:“有些事,等了四十年,总该有个结果了。”
01
1973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东北的雪花像鹅毛一样,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北大荒农场的知青宿舍里,炉火烧得正旺,屋里却依然透着寒气。
沈雨薇裹着厚厚的棉被,坐在炕沿上看书。她是上个月刚从上海来的知青,白净的脸庞在这群晒得黝黑的知青中显得格外扎眼。
“雨薇,别看了,眼睛都要看坏了。”同屋的小芳劝道,“明天还要上山砍柴呢。”
雨薇合上书,望着窗外的风雪出神。来到这里一个月了,她还是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想起上海弄堂里的梧桐树,母亲做的葱油拌面,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

队长安排大家上山砍柴,为过冬做准备。雨薇跟着队伍出发,厚厚的积雪没过了膝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大家跟紧点,山路不好走!”领队的是本地青年陆承远,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被风吹得黝黑,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
队伍走到半山腰时,天色突然阴沉下来。
“不好,要起风了!”承远脸色一变,“大家赶紧下山!”
话音刚落,狂风就卷着雪花扑面而来。能见度瞬间降到了几米,队伍很快就散了。
雨薇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她紧紧抱着一棵树,不敢挪动半步。风雪越来越大,她的手脚渐渐失去了知觉。
“有人吗?救命啊!”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很快就被风雪吞没。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风雪中。
“别怕,我来了!”是承远的声音。
他脱下自己的棉大衣裹在雨薇身上,背起她就往山下走。风雪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承远咬着牙,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等他们回到农场时,两个人都成了雪人。
雨薇被送进了卫生所,高烧不退。承远守在床边,一夜没合眼。
“水……”雨薇迷迷糊糊地喊着。
承远赶紧端起水杯,小心地喂她喝水。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三天后,雨薇终于退烧了。
“谢谢你救了我。”她虚弱地说。
“应该的。”承远憨厚地笑了笑,“以后上山要小心,这里的天气说变就变。”
从那以后,承远经常来看望雨薇。他教她怎么生炉子,怎么辨别山路,还经常带些山货给她补身体。
春天来了,满山的杜鹃花开得正艳。
“雨薇,我带你去看杜鹃花吧。”承远提议道。
两人并肩走在山路上,粉色的杜鹃花开满了山坡,像一片粉色的海洋。
“真美啊。”雨薇感叹道,“上海可看不到这样的景色。”
“你想家吗?”承远问。
雨薇沉默了一会儿:“想。可是……”她看了承远一眼,“这里也挺好的。”
夏天的夜晚,满天繁星。
两人坐在打谷场上看星星。承远指着天上的星座,给雨薇讲着北斗七星的故事。
“你看,那颗最亮的就是北极星,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找到它,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雨薇偏过头看着他:“如果有一天我回上海了,你会想我吗?”
承远的心猛地一跳:“你……要回去?”
“知青总有返城的一天吧。”雨薇的声音很轻。
承远握住了她的手:“那我跟你去上海。”
雨薇苦笑:“你一个农村户口,怎么去上海?”
“那……那你就别走,留下来,咱们结婚。”承远鼓起勇气说。
月光下,雨薇的脸红了。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了承远的肩膀上。
02
1974年的秋天,丰收的季节。
雨薇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她和承远的事在农场已经不是秘密了。队长虽然不赞成,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承远,我有点害怕。”雨薇摸着肚子说。
“别怕,有我呢。”承远握着她的手,“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就是一家三口了。”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像炸弹一样在知青中炸开了——知青可以返城了!
知青宿舍里沸腾了,大家又哭又笑,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家。只有雨薇坐在角落里,脸色苍白。
“雨薇,你怎么不高兴?”小芳问。
雨薇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突然。”
承远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找到了雨薇。
“雨薇,你……你要走吗?”他的声音在颤抖。
雨薇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别走,求你了,别走。”承远抱住她,“孩子需要爸爸,我需要你。”
正当两人抱头痛哭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农场——雨薇的母亲柳玉兰。
“雨薇!”柳玉兰看到女儿的大肚子,脸色瞬间变了,“你……你怎么能这样!”
“妈……”雨薇低着头。
“跟我回去!立刻跟我回去!”柳玉兰拉起女儿就要走。
承远挡在前面:“阿姨,我和雨薇是真心相爱的,请您成全我们。”
“成全?”柳玉兰冷笑,“一个农村小子,你拿什么养活我女儿?你能给她什么未来?”
“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让雨薇过上好日子的。”承远坚定地说。
“努力?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努力?”柳玉兰毫不客气,“雨薇是上海人,她应该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争执持续了很久,最后还是队长出面调解。
“小陆啊,政策就是这样,知青返城是大势所趋。”队长叹了口气,“你一个农村户口,确实不能跟着去上海。”
承远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那天晚上,雨薇找到了承远。
“承远,我先回上海生孩子,等政策松了,我就回来找你。”她哭着说。
“你真的会回来吗?”承远的声音很轻。
“会的,一定会的。”雨薇把一个手帕塞到他手里,“这是我绣的鸳鸯,你替我保管着。等我回来,咱们就结婚。”
第二天清晨,雨薇跟着母亲上了去县城的拖拉机。
承远追着拖拉机跑了很远,直到再也追不上。他站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看着心爱的人消失在视线里。
03
雨薇走后,承远每天都在等信。
一个月过去了,没有消息。两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
承远开始给雨薇写信,一封接一封。他把信寄到雨薇留下的上海地址,可是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也许是还没到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冬天又来了,漫天的大雪让承远想起了初遇雨薇的那个风雪天。他坐在炕上,对着那方绣着鸳鸯的手帕发呆。
1975年春节刚过,承远再也坐不住了。他向队长请了假,带着所有的积蓄,踏上了去上海的路。
火车咣当咣当地开了三天三夜。承远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到了上海,承远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这个城市的繁华让他感到陌生和胆怯。

按照地址,他找到了雨薇家所在的弄堂。
“请问,沈雨薇家是这里吗?”他问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上下打量着他:“你找雨薇?你是谁啊?”
“我……我是她对象。”承远红着脸说。
老太太的表情变得古怪:“对象?小伙子,你是不是搞错了?雨薇都结婚了。”
承远如遭雷击:“结……结婚了?”
“是啊,上个月刚办的酒席,嫁给纺织厂的方志明了。”老太太压低声音,“听说她在乡下怀了个野种,生下来就送人了。”
承远的腿一软,差点跌倒。
他不相信,他要亲耳听雨薇说。他敲响了沈家的门。
开门的是柳玉兰。看到承远,她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冷漠。
“你来干什么?”
“我要见雨薇。”承远说。
“她不在家。”柳玉兰就要关门。
“阿姨,求求您,让我见她一面,就一面。”承远哀求道。
“我说了,她不在家!”柳玉兰提高了声音,“再说了,她现在是有夫之妇了,你一个外人来找她算怎么回事?”
“那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承远急了。
柳玉兰冷笑:“什么你的孩子?雨薇没生过孩子。你要是再来骚扰,我就报公安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承远在弄堂里站了很久,直到天黑。他不明白,那个说要等他的雨薇,怎么会这么快就嫁给了别人?
他回到旅馆,翻出雨薇绣的手帕,上面的鸳鸯还是那么鲜艳。可是鸳鸯本该成双成对,现在却只剩他一个人了。承远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难道雨薇真的变心了?还是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第二天,承远又去了一次。这次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雨薇的丈夫方志明。
“你找谁?”方志明问。
“我……我找错了。”承远转身就走。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04
回到农场后,承远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爱说话,整天埋头干活。队里安排相亲,他也不去。大家都说,小陆这是被上海知青伤了心。
时光飞逝,一晃就是四十年。
2013年,已经退休的陆承远依然独身一人。他在县城买了套小房子,平时种种花,养养鸟,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这天,承远正在浇花,手机突然响了。
“爸,你快来看,网上有个人在找你!”是侄女的声音。
承远不太会用电脑,在侄女的帮助下,他看到了那则寻亲启事:
“寻找1973年在黑龙江北大荒农场的陆承远,本人是您的女儿陆小月,母亲沈雨薇临终前告知身世,望能相认。”
承远的手抖了起来。女儿?雨薇?
他立刻拨通了启事上的电话。
“喂,您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
“我……我是陆承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哭声:“爸,爸,真的是您吗?”
原来,雨薇当年确实生下了女儿,但并没有送人,而是一直带在身边。她嫁给方志明后,一直隐瞒着小月的身世。直到去年,雨薇患癌去世前,才告诉了女儿真相。
“妈妈临终前一直念着您的名字。”小月哭着说,“她让我一定要找到您。”
承远的眼泪夺眶而出。原来雨薇没有忘记他,原来他们的女儿一直都在。
两天后,承远坐上了去上海的高铁。四十年了,他又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
小月在车站接他。看到女儿的第一眼,承远就认出来了——她长得太像雨薇了,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气质。
“爸。”小月扑进他的怀里。
父女俩抱头痛哭。
05
小月带着承远回到家里。
“爸,外婆还在,您……要见她吗?”小月小心地问。
承远沉默了。四十年前,就是这个女人拆散了他和雨薇。可是现在,她也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了。
“见吧。”他说。
站在熟悉的弄堂里,承远恍如隔世。四十年前,他就是在这里吃了闭门羹。
小月按响了门铃。
“谁啊?”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
“外婆,是我,小月。”
门开了。
柳玉兰看到承远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她的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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