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蹲在槐里镇河边捶衣,棒槌砸在青石板上,水花溅起来,她听见三个说媒的又从家里空着手出来,她望着对岸开得正好的槐花,指甲掐进掌心,四十二年,镇上的丫头们嫁了又寡,寡了再嫁,她还守着娘留下的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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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大姐儿又把媒婆挡在门外了,张婶在杂货铺门口嗑着瓜子说,她非得等那天子之母的命,街坊们听了都笑,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媳妇凑近了压着嗓子说,听说她床底下还压着算命先生的卦纸呢。

这卦纸在她箱底压了二十年,那年她刚满二十,婚书都写好了,是和染坊金家的小子,母亲却突然跪在染坊门口,天子的母亲怎么能配得上染布匠,臧儿指甲掐进肉里,你们这些普通人,都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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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娡跪在门槛外,手里捧着裂成两半的婚书,金家那小子咳着,雨下个不停,她跪到膝盖发僵,母亲才把最后那块祖传的玉佩拿去当了,那天夜里她剪了长发,从此再没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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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又请了神婆吧,妹妹儿姁端着药碗进来,十四岁的眼里还照得见月光,阿娡盯着碗里浮着的黄芪,听见母亲在外头跟街坊吵,我家姑娘是要进宫的。

变卖最后两件首饰的钱袋在桌上叮当响,宫里要选太子妃,臧儿攥着她的手像拽着风筝线,去长安,阿娡看着母亲发红的眼尾,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同样发红的黄昏,那时候她烧了所有针线,可烧焦的丝线缠在指头上,怎么也扯不掉。

镇口的槐树在暮色里响着,阿娡把四十二年的绣品放进樟木箱,车夫在巷口喊她,她摸到箱底那枚金王孙送的竹节镯,镯子内侧刻着白首,如今像刻在她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