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天津卫的相声圈炸了。
90多岁的“门长”李伯祥突然开了山门,一口气收了四个徒弟。
但这名单一出来,差点没把同行的大牙笑掉——四个新人里,除了一个画画的,剩下三位分别是律师、董事长、总经理。
这哪是收徒弟传手艺?
这分明是搞了个高端商务局。
年轻气盛的相声演员钱城当时就急眼了,直接在网上开炮,问这到底是传艺还是做买卖。
这哪是收徒弟,分明是给这行当的百年规矩,狠狠抽了个大嘴巴子。
说起相声,现在大伙儿看着台上那几位穿大褂、摇折扇,觉着挺风雅,挺有文化。
但这事儿吧,要是倒退回一百年,别说穿长衫了,说相声的要是敢把自己当个“先生”,台底下的茶碗早就飞上去了。
咱们得把时间轴拉回到上世纪30年代,去看看那个把相声从泥坑里刨出来的人——张寿臣。
那会儿的相声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难听点,就是“乞丐艺术”。
那时候艺人基本都在北京天桥、天津三不管这种地方混。
为了让过路的苦力、车夫停下脚,掏出那两枚带着汗味儿的铜板,相声段子里全是荤段子、伦理哏,甚至直接骂大街。
你不骂,底下人不乐;你骂得不狠,那一枚铜板都落不进你的碗里。
那时候的相声艺人,地位低得吓人。
你就是想穿件体面衣裳上台,看客都不答应——你个要饭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那时候的相声演员,唯一的体面就是不要体面,只要活命。
张寿臣这人不一样,他是“寿”字辈的门长,打小读过私塾,骨子里那股劲儿还没散。
他不甘心这门手艺永远在泥地里打滚。
机会就在天津仁昌电台开播的时候来了。
那时候电台可是高科技,听广播的不是资本家就是知识分子。
电台老板想找乐子,又怕相声太脏,弄脏了电台的“声誉”。
张寿臣一看,这把稳了。
他也没含糊,直接对相声动了“大手术”。
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脏口、拿人父母开涮的伦理哏全给砍了,硬是把《三国》、《水浒》里的典故塞进了包袱里,这就是后来的“文哏”。
这一改,相声算是活了。
不仅能进电台,还能进剧场,演员终于能堂堂正正穿上长衫,被人喊一声“张先生”。
如果没有张寿臣当年这番“刮骨疗毒”,相声这行当估计早就跟天桥把式一样,成了历史书里的几行字,更别提后来还能混个“文艺工作者”的编制。
要想穿上长衫做人,就得把那一嘴的荤腥烂肉,生生从喉咙里抠出来。
可这长衫穿上容易,想一直穿着不脱,难。
为了守住这点来之不易的“尊严”,相声界搞出了一套比皇宫大内还严的规矩,也就是咱们熟知的“德、寿、宝、文、明”排字辈。
很多人以为这就是个辈分,其实这是个严密的“护食”系统。
在旧江湖,你要是没拜师、没摆知(举行仪式)、名字没进族谱,那你就是“海清”。
就是野路子。
不管你嘴皮子多利索,活儿多漂亮,只要你是海清,你就不能在正规场子演,同行见了你不仅不帮忙,还得联手砸你的场子,让你连窝头都吃不上。
这套规矩里还有个更绝的:亲爹不能收亲儿子。
你就是活儿再好,也得找别人当师父。
马三立的大儿子马志明,那一身能耐,最后只能拜在朱阔泉门下;侯耀文想学艺,侯宝林大师也不能教,只能让李伯祥代拉,拜了赵佩茹。
这规矩看着不近人情,其实是为了防着“近亲繁殖”,也是为了把圈子锁死,不让外人随便进来分蛋糕。
这本谱系看似是辈分,其实全是饭碗,少了一笔,这辈子就别想端这碗饭。
这套规矩残酷到什么程度?
咱们得说说马三立和李文华那段著名的“遗憾”。
李文华这人,那是捧哏界的天花板,跟姜昆搭档火遍全国。
但他有个致命伤——他是业余出身,没正经师承,也就是咱们说的“海清”。
他做梦都想拜马三立为师,正儿八经进这个圈子。
马三立老先生也喜欢李文华,觉着这孩子老实、活儿好,也有心收他。
按理说,俩人情投意合,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没那么简单。
李文华的搭档姜昆是“明”字辈的。
如果李文华拜了马三立(寿字辈),那李文华瞬间就成了“宝”字辈,直接比姜昆高了三辈!
以后姜昆见了李文华,得管搭档叫师爷。
这在讲究伦理纲常的相声圈,简直就是乱了套,根本行不通。
就因为这个,马三立想收不敢收,李文华想拜拜不成。
直到马老去世前,这段师徒缘分也没能真正落实,成了相声史上一道怎么也抹不平的疤。
你看,在森严的等级面前,哪怕是大师之间的惺惺相惜,也得低头。
在大师的惺惺相惜面前,那个冷冰冰的辈分,像是一堵推不倒的墙。
再看看现在,李伯祥老先生这一出“收徒大戏”,是不是觉着特讽刺?
当年张寿臣为了让相声演员有点文化,那是拼了命地往段子里塞墨水,逼着徒弟们学历史、学典故。
现在的门槛倒好,变成了看你是不是董事长,是不是总经理。
以前收徒弟,那是为了传手艺,徒弟得住在师父家里,早起倒尿盆,晚上伺候洗脚,还得挨打挨骂,三年学艺两年效力,这才叫传承。
这几位“高徒”平时忙着签合同、打官司,哪有功夫练那个“报菜名”?
哪有时间去磨那个“贯口”?
钱城之所以炸毛,不是因为他小心眼,是因为他看懂了。
这哪里是拜师学艺,这分明是拿钱买那个曾经高不可攀的“辈分”,拿资源换那个代表身份的“大褂”。
相声界那个曾经为了“活命”和“脸面”建立起来的森严壁垒,在资本面前,脆得跟张纸似的。
当年的规矩,是为了让说相声的能挺直腰杆吃饭;现在的规矩,似乎变成了只要你有饭吃,就能随便进来玩票。
那个曾经逼得杨文华一生坎坷、逼得李文华抱憾终身的“师承”,现在居然成了可以交易的入场券。
一百年前,张寿臣用“文化”给相声穿上了长衫;一百年后,这件长衫还在,只不过穿它的人,不再是为了艺术,而是为了镀金。
如今那件大褂还在,穿的人却变了。
至于这相声以后是姓“艺”还是姓“钱”,咱们还得走着瞧。
魏龙豪,《相声史话》,北京燕山出版社,1986年。
薛宝琨,《中国相声史》,百花文艺出版社,2003年。
姜昆,《笑面人生》,作家出版社,1998年。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