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30日清晨,巴格达监狱绞刑架传出沉闷的摩擦声响,萨达姆生命终结的时候,伊拉克街头有人朝天开枪以示庆贺,科威特王室悄然降下全国哀悼的半旗,为15年前遭入侵而亡故之人致哀,此两种反应恰似之后二十年两国命运的分野,一边于废墟中寻觅自由的模样,一边在安保里品味安全的滋味

萨达姆治下的伊拉克如同一个高压锅。1988年安法尔行动中化学武器屠戮库尔德村庄的硝烟还未消散,1990年他的坦克就开进了科威特。有一份档案记载着一个细节:入侵科威特前一晚,萨达姆跟将军们说科威特原本是伊拉克的第19个省,那时科威特平民家中的电视正在播放着埃及歌舞片,他们不知醒来时伊拉克士兵会抢走医院里包括氧气瓶在内的所有设备。他1979年清除政敌的血腥会议便埋下了这暴力的基因。

萨达姆倒了之后伊拉克如同突然被拿掉盖子的高压锅,2003年巴格达被攻陷之后博物馆1.5万件文物被偷盗,暴徒连四千年前的楔形文字泥板都没有放过,更为离谱的是新政府档案里面夹着2005年什叶派清真寺爆炸案的报告,旁边竟然是美军发放的民主选举手册,这种混乱叠加比单纯专制更加撕裂人,有一回在摩苏尔,逊尼派老人对记者苦笑说以前害怕半夜秘密警察敲门,现在害怕白天汽车炸弹,连恐惧都变得随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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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威特的解脱更为实在,2022年伊拉克付清最后一笔战争赔款的时候,科威特主权基金已经滚至万亿美元之规模,那商场之中空调能够开到穿着毛衣,而巴格达市民夏天每日仅有四小时供电,这般差异并不全然是石油储量的缘故,科威特王室将赔款投入国家基金,伊拉克新贵们却正忙着瓜分油田合同,有一份世行报告还做了一番辛辣对比:科威特公务员办公室放置着“2035愿景”计划书,伊拉克部长休息室却堆满各派系所送的黄金烟灰缸

那么或许如此来看,自由的代价实际上是秩序重建的能力。2018年伊拉克大选的时候,有选民指着满街武装皮卡称这并非民主而是枪口下的选择题;科威特埃米尔访问白宫的时候,能够在国会会谈后探讨石油时代的构想。两者的差距犹如底格里斯河两岸,东岸教堂爆炸的坑洞还未填平,西岸中国援建的发电站已开始输电,外部干预的方式决定了废墟之上生长的是粮食还是罂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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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讽刺的是安全悖论,伊拉克政府军拿着美制M16却守不住摩苏尔,那科威特,用美军基地当作“保险栓”还能举办文化节。有一年斋月的时候,科威特边境士兵与伊拉克商贩相互递椰枣,突然警报就响彻夜空,结果是虚惊一场。不过两国士兵对视的时候,眼里都存有同种恐惧,一个担忧内部的炸弹,一个担心外部的坦克

这么说来,萨达姆的幽灵其实并未远去。在他离世十年后,当ISIS占据伊拉克三分之一领土的时候,其所使用的是他旧部编制的军训手册。在科威特皇宫的地下掩体里,还留存着1990年伊拉克坦克碾压的痕迹,王室将此处当作“忧患教育基地”。历史常常如此,受害者与幸存者的区别,不在于伤疤是否痊越,而在于是否将伤疤刻入基因。

黄昏时分,巴士拉港口内,伊拉克油轮作响朝着远方驶去。老船长称每次经过科威特海域便会放慢速度,并非惧怕邻国海军,而是敬重水下沉睡着的1991年伊拉克战舰——那里躺着两国共同的伤口。科威特海岸灯塔闪烁不停,仿佛在讲述:要铭记伤口切不可让它溃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