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休那年五十五岁,老公大我三岁,还在上班。
第一个月退休金到账那天,我正在厨房择菜,他进来说:钱到了吧?我管着,省得你乱花。我手里的芹菜停在半空,看着他,他倒是很自然,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我没吭声,把银行卡给了他。
那时候我想,也没什么,反正一起过日子,谁管都一样。
可日子过着过着就变味了。
买件两百块的衣服,他说太贵。菜市场的鱼涨价了,他说那就别买。我想去看个展览,门票八十,他问有什么好看的。我说想报个瑜伽班,他说你都五十多了还折腾什么。
我开始找他要钱,每次都像个讨债的。一百两百的,他给得不情愿,好像我在挥霍他的血汗钱。可那是我的退休金啊,我上了三十年班挣来的。
有天我在超市遇到以前的同事,她穿着新买的风衣,气色很好。我们聊起来,她说退休后每个月留一部分钱给自己,想买什么买什么,日子过得舒坦。我站在那儿,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回家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事。到家时他还没下班,我坐在沙发上等他,越想越憋屈。等他一进门,我就说:我要自己管钱。
他愣了一下,说管什么管,你又不懂理财。
我说我不懂理财,难道你懂?这些年家里的钱都在你手上,也没见多出来什么。
他脸色变了,说你这是什么话,我还能贪你的钱不成?
我说我没说你贪,我就是想自己管自己的钱,这不行吗?
那天我们吵得很凶,是结婚三十年来最凶的一次。他说我不信任他,我说他控制我。到最后谁也不理谁,各睡各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他先起来,做了早饭,喊我吃。我出去看见桌上摆着粥和小菜,他坐在那儿,神情有点疲惫。我们默默吃完饭,他出门上班去了。
接下来几天,我们像两个陌生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每天按时回家吃饭,饭后就坐在客厅看手机,我在卧室看电视。谁也不主动说话。
我其实有点后悔吵那么凶,可又咽不下这口气。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他突然敲我房门,说有话跟我说。我开了门,他手里拿着个笔记本,坐在床边,把本子递给我。
我接过来翻开,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日期,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看到了我的退休金,也看到了他的工资,看到了每个月的开销,水电费,物业费,买菜钱,人情往来。最后一页,有个单独的账户,数字不小。
他说:这是我这几年攒下来的。你知道老李吗?我们一起进单位的,去年查出肺癌,前后花了四十多万。他家卖了房子才治完。我就想,咱们得留点钱,万一哪天出了事,不至于拖累孩子。
我拿着本子的手在抖。
他接着说:你的退休金我一分没花,都存着。我工资也留了一大半。就是怕你知道我在攒钱,会说我小气,会说我不让你好好过日子。所以我就装着抠门,能省就省。
我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我,眼睛有点红:我不是要控制你,我就是怕。怕老了生病,怕没钱治,怕给儿子添麻烦。你想要自己管钱,行,我明天就把卡都给你。但这笔钱你得知道,是我留给咱们俩的命钱。
我把本子合上,突然问他:那你自己呢?你想买什么?
他愣了:我?我没什么想买的。
我说你那件穿了十年的外套,袖口都磨破了,也不舍得换。去年体检说你血脂高,让你吃点好的,你说食堂盒饭挺好。你自己都这么苛待自己,却说是为了我们。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习惯了。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他说他其实也想过告诉我,但又怕我不理解,怕我说他多疑。我说我如果早知道,也不至于误会你这么久。
后来我想通了,他不是不信任我,他是太担心了。那种担心刻在骨子里,是我们这代人共同的焦虑。我们见过太多老了没钱的人,活得卑微又艰难。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银行,把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日常开销,我管着,想买什么买什么。另一部分是存款,两个人一起商量着用。我还拉着他去商场,给他买了件新外套,他说太贵,我说你再说我就生气。
他穿着新衣服站在镜子前,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其实挺傻的,傻得让人心疼。
现在我每个月会留一部分钱给自己,报了瑜伽班,偶尔约朋友吃饭看电影。他也不再那么抠门,周末会主动说去买点好菜。
我们都明白了一件事:钱要攒,但日子也要过。平衡这两者,才是真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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