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1月的一个夜晚,北京西郊招待所灯火寥落,一封薄薄的信被递进电报室,目的地标注“台北某信箱”。经办人不知道,这份加密电文背后连着两位在大陆与台湾政坛都曾声名显赫的老人——贾亦斌与蒋经国。那一年,他们的秘密沟通已持续数月,内容直指“中华民族结束分治”的可能路径。
当时的贾亦斌年近七旬,白发极少,却常以拐杖敲地,催工作人员快步跟上。他反复叮嘱:信息要简短,语气要真诚,“我们是在找共同点,不是在翻旧账”。这种自信并非凭空而来。三十多年前,他在上海风云骤起的“打虎”行动中就是蒋经国最倚重的助手,彼此的默契由血与火铸造。
时间倒回到1948年8月。国统区通货膨胀已近失控,蒋介石派长子蒋经国赴沪严打囤积,给了几乎“不受约束”的权限。蒋经国抵达后立刻召见贾亦斌,摊开的名单写满了上海资本大佬的名字。两人简单对视一下,蒋经国只说了一个字:“干。”这句简短口令后来被贾亦斌写进回忆录,足见当时决心之大。
然而理想很快撞上家族利益。短短一个月,就查到扬子公司仓库堆满布匹与砂糖,幕后老板是孔令侃。孔家与宋家关系盘根错节,宋美龄对这个外甥疼爱有加。利益链条一旦触动,政治压力立刻袭来。杜月笙递交材料给蒋经国,本指望“太子”顺势拔刀,没想到局面迅速反转。
“你不要逼人太甚!”孔令侃在宋美龄面前对蒋经国挑衅,这句话后人耳熟能详。对话只有十来个单词,却像一记闷棍击中蒋经国的决心。宋美龄连夜致电南京,蒋介石旋即南下。扬子公司案陷入僵局,上海滩茶楼、报馆议论声骤起,“苍蝇能打,老虎不动”成为街头巷尾的冷嘲。
蒋经国的挫败不是简单的行政失败。原本对蒋氏父子尚抱期望的军政要员、工商界人士,此刻信心急剧滑落。傅作义在北平对杜聿明说过一句牢骚:“他要江山还是要面子?”那年11月6日,蒋经国辞去所有上海职务,回宅邸焚烧调查材料,连早已印好的宴请请柬一并烧尽。贾亦斌推门而入,只听蒋经国自嘲:“亡国了,还请什么客?”
几个火盆燃起的灰烬,终结了上海“打虎”,也终结了贾、蒋多年同袍情分。1949年4月,贾亦斌率所部在浙江嘉兴宣布起义。与其说是政治投奔,不如说他重新押注“能够清算腐败、保全国家”的力量。解放军渡江声势如雷,蒋氏政权再无挽回空间。彼时的贾亦斌看得很透:“改革若回避本家族问题,一切方案都是纸上谈兵。”
数十年后,海峡对岸的蒋经国已成台湾领导人。岛内经济腾飞,却受制于国际局势,政治出路狭窄。1980年代,内部“解严”呼声上升,外部“和谈”建议不断。双方最高层都意识到:如果错过蒋经国这一代人,统一恐怕愈加遥远。于是才有了1986年那封北京发出的电文。
贾亦斌在台北渠道反馈中读到一句熟悉的表态:“给国家、民族有个交代。”他向工作人员低声评论:“这还是当年那个蒋经国。”按照最乐观设想,先从人员往来突破,后由贸易、航运、文化同步推进,再讨论政治架构——一份非正式时间表甚至被圈在便签纸上。但历史突然按下暂停键。
1988年1月13日,蒋经国因病去世,官方公告写着“多重器官衰竭”。消息传来,贾亦斌几乎是本能地合上文件夹。“太突然,不合常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出于谨慎,他没有公开表态,但私下谈及此事,常用“蹊跷”二字,并怀疑有人动了手脚。与友人杨天石交谈时,他语速很慢:“如果他能再活五年,统一进程未必是今天这种格局。”
蒋经国逝世后,两岸沟通机制走向波折。贾亦斌在1990年代继续参与民革和统促会工作,却很少再提当年那份“便签时间表”。身边人偶尔追问,他只摆摆手,既无抱怨也无惋惜,转而叮嘱年轻研究者多读档案,“不要被情绪牵着跑”。对局势的判断依旧清晰——机会之窗关上容易,重开极难。
90岁那年,他完成《贾亦斌回忆录》,书中对上海“打虎”与80年代密使往来都有详尽文字,却把最具争议的怀疑留给了读者自己思考。对贾亦斌而言,蒋经国既是曾经的战友,也是后来沟通两岸的关键节点,二人关系宛如中国近现代史的折射面。统一问题至今未决,“若不死”与“太突然”仍像两枚钉子,牢牢钉在那段历史的年轮上。
2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