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2月的一天清晨,北风还裹着寒意,新华总社后勤处的小汽车停在府右街口。车里坐着的侯波揣着调令,手里却紧紧抱着那只用了十几年的黑色相机包。这台“莱卡”,记录了开国大典、抗美援朝凯旋、北京工地的塔吊,也见证了她在中南海工作整整十三个年头的日子。
回想起1949年10月1日,她登上天安门城楼为毛主席取景时,只是个二十七岁的女摄影师,肩头压着两台机器,心口像有鼓槌在擂。那天拍下的挥手镜头,后来被印在无数报纸和课本上。十三年,一眨眼。镜头背后的她,已是两鬓微霜。
动身之前,她决定再进一次西苑门。值班卫士见到侯波,主动拉开门闸:“首长刚看完文件,您进去吧。”长廊里灯光浮在木地板上,脚步声旷而轻。毛主席正在临窗看外电简报,桌面摞着新到的人民日报。听见门响,他把老花镜摘下来,笑着招手:“老侯,来坐。”
寒暄几句,侯波递上调令。纸张在掌心微微发抖,她没让它掉下去,却没挡住眼眶的湿意。主席瞟了一眼,停顿片刻,语气很平稳:“人要往外走,同群众接上气,才不会‘脱氧’嘛。”说到这里,他抬头望了望窗外灰蒙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嘱托。
侯波抹了抹眼角,轻声回答:“组织上要我去安徽蹲点,听说那边正在抓农业照片报道。”主席点点头:“那地方今年要搞水利,一定有好题材。”随后,他突然问了一句:“你丈夫怎么样了?”短短十字,却把关心放得刚刚好。侯波立刻答:“徐肖冰身体挺好,正在新华社图片部,常说要向您汇报新的影展方案。”主席微微一笑,手指敲了敲桌子,“让他多拍普通人,英雄就藏在人群里。”
这两句话里没有客套,倒像老朋友打趣。室内的空气瞬间松动,侯波心里那块石头也落了地。她记得1956年冬天,苏联摄影代表团来华交流,主席让她和徐肖冰一起陪同,说的是:“一个负责留影,一个负责留情。”那句玩笑式的嘱咐,如今听来仍带着温度。
时间不长,秘书敲门送来下一沓文件。侯波懂得分寸,起身告辞。主席顺势站起,把她送到门口。走廊里有一株绿萝,叶片被暖气熏得油亮。主席指了指它,似乎随口提及:“植物离不开土,人离不开群众,记住这一条。”侯波点头称是,背包带勒在肩头,却觉得轻了。
出了西苑门,阳光正好穿过灰云投在石阶上。她没有回头,因为相机里最珍贵的那张底片已经冲洗完毕——它不在胶卷上,而在记忆里:一位老人,询问一个摄影师的丈夫近况,那平常的关切落在1962年的凡尘烟火里,分量出奇地重。
调往安徽的第一年,她跑遍了淮北十几个公社:插秧、修堤、防汛,土墙上晾满麦秆,镜头里都是汗水和泥浆。每寄回一批照片,编辑部常附回条短笺:“主席看过,说不错。”字迹不同,语气相似,她知道那背后还是那双熟悉的眼睛。
1963年底,安徽连降暴雨,圩坝告急。侯波和县委干部蹚水到堤上,胶卷在潮气里鼓包,她干脆把相机举到头顶。洪峰过后,这批照片在《参考消息》内部刊发。半个月后,她收到北京寄来的信,纸张被雨痕浸润过,上面只有一句:“拍得好,注意身体。”落款:毛泽东,旁边画了个小笑脸。字迹潦草,却让她在空荡的县招待所里看了很久。
徐肖冰那边,同样没闲着。1964年国庆,他主持“十五年成就摄影展”,用一整面墙展示工人、农民的肖像,他说这是对主席那句“英雄在人群里”的回应。侯波调休回京,两人并肩站在展板前,旁人不知道,他们心里同想的还是那天西苑门口的告别。
有意思的是,身为摄影师的夫妻俩,从未给自己合过影。1965年春节,两人终于在天安门广场对着自动快门站好。快门“咔嚓”响起,镜头里定格的,不只是两位记者的笑容,还有早已悄悄延伸开的时代脉络:从中南海办公室,到淮北圩坝,再到首都影展,毛主席那一句“离开我去接触社会”,像影子一样跟随,并不断被实践证明。
此后多年,侯波始终保留着1962年那张调令,纸边被磨得发白。有人问她为何不扔,她淡淡一句:“那是主席签的出门票。”一句话,半真半玩笑,却把摄影师对镜头之外的敬意讲得通透。
1962年的分别看似寻常,背后却折射出领导人与工作人员之间一种朴实的逻辑:关心个人,更关注其成长;留恋情感,却绝不以感情代替原则。那年春寒料峭,一声“你丈夫怎么样了”听来平常,却像快门按下的瞬间,把信任与嘱托永远凝固进历史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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