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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尚书府被抱错的真千金。
拿回真千金身份后,我也拿回了属于我的婚约。
可我嫁给夫君傅瑾川一年后,他却兼祧两房,代替早夭的弟弟娶了假千金陆宁鸢。
还把我生下的儿女交给不孕的陆宁鸢抚养,把我当做生孩子的工具。
我熬到了第七年,系统终于说——
【宿主,傅瑾川终于爱上你了,攻略成功!你可以选择脱离世界,也可以选择留下。】
我毫不犹豫答:【我要离开!】
我选择脱离世界后,系统给了我一天时间和这个世界告别。
我想和我的孩子吃最后一顿饭。
但被拒绝了。
我儿子还说:“婶娘,你总来找我和妹妹,我们的娘亲会不高兴。”
他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傅瑾川。
很快,傅瑾川来见我。
他刚下朝,一身青藏的侍郎官服,衬得他俊美冷淡。
“陆婉织,你今天又去找孩子们了?”
他的声音平静,但我还是听出了他的不高兴。
以前我想念孩子们,偷偷去看望却被傅瑾川逮住,他也是这幅态度。
每次,我都会小声认错。
可现在我都要离开了,不想一味认错了。
我第一次反抗他:“我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临死前要他们陪我吃个饭,不算过分吧?”
“胡闹!”
傅瑾川忽然沉脸:“生病了就叫大夫,别咒自己。”
我说的是实话,他却不信。
还训斥我:“以后你少见孩子们,更不准把你乞讨学的那套要死要活的争宠手段,用在孩子身上。”
“今日罚你抄一遍家规,以示警戒。”
说完,他就走了。
我望着傅瑾川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眼眶酸涩。
在他眼里,我沾一下孩子们就跟污染了他们一样。
这样看不起我的傅瑾川,真的喜欢我吗?
可系统却说:【宿主,系统不会出错,傅瑾川对你的爱意值的确已经达到百分百。】
【可能你们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比较含蓄特别吧。】
我不知道傅瑾川为什么要含蓄。
但时至今日,我初见傅瑾川时的悸动,已经被慢慢磨碎了。
经书我也不想再抄。
片刻,有小厮来传消息,说我两岁的女儿想吃我做的荷花酥,让我做好送去明月院。
明月院,是陆宁鸢住的地方。
我快要死了,就当是最后给女儿做一次吃的。
半个时辰后,我做好了荷花酥。
出小厨房的时候,一股冷风灌来,我忽然呕出一口血。
心口一抽一抽的疼,我问系统:“系统,这是你做出来的死亡前兆吗?”
系统说:【不错,我调整了你身体的参数,你这具身体会重病,最后大量吐血而亡。】
【有些痛,你忍着点。】
我擦着嘴边的血,粗喘着扶着门框。
“没事,我最能抗痛了,缓一缓就好。”
当年,抱错我的人把我扔了,我靠乞讨长大,为了一口吃的也从小被打到大。
后来系统带我拿回身份,我嫁到傅家攻略傅瑾川。
傅家家规九百条,傅瑾川把我的攻略讨好当做不检点的勾引,动不动罚我跪祠堂,一跪一整夜……
痛早就成了我的习惯。
直到不再咳血,我才撑着身体拎着食盒走向明月院。
抵达时,就见儿子站在院门等着,可还不等我开口,却被儿子抢过食盒。
五岁的傅绍琰对我很防备,叫人拦住我,朝我不客气道。
“婶娘,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别进去打扰我们一家人团聚热闹。”
刹那,如被兜头冷水浇下,我的笑僵住。
而傅绍琰已经拿着食盒跑远,兴奋朝院里喊“娘”。
我看着他进门扑到陆宁鸢怀里,看着里头的一家四口,笑得温馨。
穿堂的冷风刮着我的衣裳,我又冷又疼,忽然觉得孤单极了。
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友善了。
系统安慰我:【宿主再忍一忍,八个时辰后你就能脱离世界。】
我忍着疼回了自己的卧房。
叮嘱系统别忘了承诺,等我在这个世界死后,它一定要带我去一个能让我感受爱的世界。
还没听到系统的回答,我就昏迷倒在床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哐当踹开。
傅瑾川闯进门,一把把我拖下床,无情质问。
“陆婉织,你竟然在荷花酥里里下毒,宁鸢和女儿吃了都昏迷了,你怎能如此歹毒?”
“还不快把解药交出来!”
我的手被拉得生疼,挣扎着解释。
“我没下毒……”
可傅瑾川根本不听,不由分说把我拉到了明月院。
脚步停下,我还没站稳,儿子傅绍琰突然冲出来,一头重重撞在我的腰间!
拳打脚踢骂我:“毒妇!你害妹妹,害娘!”
“我恨你!你该死!”
我被撞倒在冰寒雪地,腰好似要断了,脸色苍白如纸。
傅瑾川终于制止了儿子,却蹙眉惩罚我。
“在宁鸢和女儿昭昭没事之前,你就跪在这好好反省。”
话音才落,大夫从屋内走出,朝傅瑾川拱了拱手。
“傅侍郎放心,宁鸢夫人和昭昭小姐都没中毒。”
“昭昭小姐只是着凉,夫人是太累,才会突然昏睡。”
傅瑾川脸上的淡漠一僵。
儿子傅绍琰听了,却看都没看我一眼,高兴喊着娘亲,冲进房内去看望陆宁鸢。
傅瑾川回过神,上前来扶我,面上带了歉意。
“抱歉,是我们错怪你了,不过你也不要和绍琰计较。”
“他只是担心,太着急才会打你,不是真的恨你。”
我扯扯嘴角,没说话。
反正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们恨不恨我,都不重要了。
我强忍着脑海眩晕,挣开傅瑾川的手转身。
喉咙一股血腥,我越来越虚弱了,没空再跟傅瑾川周旋,抬脚要走。
却又被傅瑾川拉住了手。
似乎是想补偿,他难得主动邀请我。
“晚上有灯会,你不是喜欢热闹?可以跟我们一起去,这次我也帮你赢一盏花灯回来。”
我听了,却冷笑着用力抽出了手。
“不了,我不想再被人当众骂偷了陆宁鸢的诗词。”
傅瑾川动作一顿,清俊端方的脸上罕见闪过窘迫。
刚嫁进傅家,我为了讨好攻略傅瑾川,用尽手段缠着他,跟他学诗词,苦读书。
傅瑾川是魏国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很有才华。
他见我愿意用心学,便同意教我。
那段教学的时光,是我人生中唯一算得上幸福的时候。
后来,我侥幸在花灯会上赢了一盏花灯。
可那盏灯陆宁鸢也看上了。
她当众污蔑,非说我作出的诗是抄了她的,“揭穿”我的卑劣,让我成了京中笑柄。
但那首诗,是我当着傅瑾川的面独立创作。
我请他帮我作证,可他只说:“姐妹两争东西,闹起来太难看,你别太计较,让一让宁鸢。”
那一年,陆宁鸢被传成才女,而我成了魏国人人笑话的‘乞丐骗子’。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喜欢热闹了。
只是我的的身体破败的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
我没走几步,刚灌了一口寒风,就眼前一黑控制不住栽倒。
意识消失之际,我看见从来淡然稳重的傅瑾川,竟然惊慌失措抱起我,喊着我的名字。
我有点相信系统说的话了,傅瑾川好像是有一点喜欢我。
但我还是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他给我的喜欢,只让我疼。
但我要的是呵护,是珍重,是无条件爱我,舍不得我受一点伤。
就像傅瑾川对陆宁鸢那样……
我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回到了床上。
傅瑾川难得守在我床边,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语带责怪。
“大夫说你是故意不吃东西,才会饿得这么虚弱。你来傅家学了七年的规矩,怎么还不识大体?”
“把粥喝了,你就去祠堂跪着抄家规!”
又是抄家规。
我凝着傅瑾川的眉眼,有些厌烦。
嫁进傅家七年,傅瑾川没少说我不识大体,板正严肃罚我抄家规。
我的膝盖跪了一层厚厚难看的茧,也已经对傅家家规倒背如流。
我面无表情拒绝:“我不去。”
“你要是实在看我不顺眼,就跟我和离吧。”
“这样我懂不懂识大体,就跟你跟傅家无关了……”
“胡闹!”
话没说完,就被傅瑾川黑脸打断。
“傅家是你想嫁就嫁,想离就离的?这种话我不想听见第二次。”
“来人,扶夫人去祠堂!”
他一个罚人的,比我这个受罪的看起来还要生气。
系统说他喜欢我,可他罚起我来一点都不心软。
我怀疑我昏迷之前看到他的紧张,都是我的幻觉。
但没想到,这一次我还真的躲过了抄家规。
被傅家的粗使婆子拖出院子不久后,我遇见了我爹娘派来的陆嬷嬷。
陆嬷嬷揪着我到前院,将我押跪在地,随后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婉织小姐,尚书大人听说你下毒害宁鸢小姐,歹毒无比。”
“奴婢奉命来行陆家家法,鞭三十。”
“啪,啪……”
我连辩解都来不及,就被按着扒了外套,背心被抽得血淋淋一片,疼得发抖。
从陆宁鸢嫁进傅家起,她一出事,爹娘就叫人对我动家法。
还说是为我好,说让我学好规矩,得到傅家上下的尊重。
但实际上,一开始傅家人对我冷淡,下人还不敢对我这个主母怎么样。
可自从我当众被罚后,就连下人都看不起我。
全府上下,谁都可以踩我一脚。
三十鞭过后,陆嬷嬷收手:“婉织小姐好好反省,奴婢会帮您把您最珍贵的红宝石头面送给宁鸢小姐做补偿。”
她们走后,我倒在雪地上,半响都爬不起来。
围观的傅家的下人,没一个上前扶我,还大声奚落。
“乞丐就是乞丐,陆婉织就算嫁给了咱们精彩绝艳的傅侍郎,也没熏陶出好心性。”
“天天被娘家的人罚,整个魏国就没有比她更丢脸的人了!真难看!”
“幸亏小少爷和小小姐出生就被傅侍郎抱给了宁鸢夫人教养,要不然,傅府的未来就废了。”
天寒地冻,我的血很快冻住,后背的疼也麻木了。
我听够了奚落,终于有力气穿好衣服,忍着阵阵上涌的眩晕感,我蹒跚回屋。
路过花园时,却听见一阵欢笑。
是傅瑾川和陆宁鸢带着孩子们在池塘放灯。
陆宁鸢笑容明媚,抱着傅瑾川的胳膊撒娇。
“瑾川,我希望我们一家人,年年岁岁不分离。”
而傅瑾川眉眼柔和,回应:“你这么虔诚,上天一定会让你心愿成真。”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温馨。
我也曾缠着傅瑾川放过灯许过愿,可当时他不但冷脸摔碎了我做的灯,还斥责说。
“你有时间做这些无聊的东西,还不如多抄写几遍家规,好好学规矩。”
我不想再看下去,抬脚要走,却被傅瑾川发现。
他叫住我:“你也过来放花灯?正好,宁鸢的手娇嫩做不了这些粗活,你帮她扎花灯。”
“她想多做几个,祈祷一家人平安。”
我刚要拒绝,陆宁鸢却亲亲热热过来拉我。
“瑾川,你带孩子们去亭子里放灯,我有婉织姐姐陪着就好了。”
傅瑾川看了我一眼,点头离开。
他带着孩子刚转身,我的手腕就是一疼。
陆宁鸢死死掐着我的手,用我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嘲讽说。
“陆婉织,你好可怜,你是尚书府的亲生血脉又怎么样?”
“爹娘不喜欢你,丈夫不喜欢你,儿女也不喜欢你。
“乞丐穿上了富贵衣,你活得依旧难看,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去死了。”
我吃痛抽手,下一刻,陆宁鸢就往后跌向池塘。
还哭着喊:“瑾川,救命——”
千钧一发之际,傅瑾川赶来拉住了陆宁鸢,没让她摔落。
还不等我开口,就听五岁的傅绍琰指着我大声喊。
“我看见了,是陆婉织推娘亲下水,她想害死娘亲!”
我的心霎时一凉。
下一刻,傅瑾川转头,睨着我的目光失望无比。
“陆婉织,亏宁鸢天天念着你,还劝岳父岳母对你好一点,你却不知感恩。”
“怪不得你爹娘不要你,你确实不配被人爱。”
话如利刃,狠狠捅进我的心。
傅瑾川明明知道我没有人疼,没有人爱,却往我最在意的地方踩。
陆婉织这种栽赃陷害的拙劣把戏,这些年玩过很多次。
我以前都解释过的。
但今天,我不想解释了。
我直接转身回屋。
生命这最后几个时辰,我想安静等死。
可我踏入卧房没多久,傅瑾川就追了过来。
语调冷酷说:“你以为你躲来这里,就可以逃避你犯的错?”
我仰头看着傅瑾川,一字一顿。
“我没推陆宁鸢下水,不信你就报官。”
我拒不认错,傅瑾川黑眸暗沉,怒意勃发。
他大步上前,拉住我的胳膊。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知反省,别再狡辩了,你该去跟宁鸢道歉……”
胳膊被狠狠一拉,牵扯到后背的伤口,我忍不住冷嘶一声。
傅瑾川话霎时一顿,瞥见我后背渗出的鲜血,脸色变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怎么不说?”
没等我回答,他就紧紧蹙着眉,喊来下人。
“去找大夫过来,给夫人看伤。”
话音才落,外面一个丫鬟跑来,大声嚷嚷:“傅侍郎,宁鸢夫人说头疼,您快去看看吧。”
傅瑾川一听,立刻顾不上我,匆匆转身要走。
只留下一句:“等会我会派人送伤药来。”
我没有阻拦,目送他匆匆离开。
但伤药一直没送来。
我失血过多,疼得受不了。
迷迷糊糊蜷缩在被子里,连什么时候昏过去的都不知道。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门口一阵哭闹惊醒。
“爹爹,我和妹妹不想进去看望陆婉织!”
“她自己恶毒,谋害我娘被外祖父派人鞭打,是她活该!”
陆宁鸢的劝慰也传来。
“瑾川,孩子们还小,既然他们不想进屋就算了,过了病气也不好。”
“爹娘对姐姐动家法,也是心疼姐姐不争气,当初安排姐姐嫁给府上的教书先生,对方发誓会让姐姐幸福。”
“可姐姐却拿着婚书在大庭广众下逼你娶她,攀附傅家富贵。”
“现在姐姐规矩学不好,连孩子都不亲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非要嫁给你……”
傅瑾川听了,沉默片刻。
却道:“既然这样,那你带孩子们回明月院吧。”
“我会和你姐姐传达你们的心意,希望这番吃苦能让她长记性,以后敬重你一些。”
这一出戏,听得我满心寒凉。
当初,爹娘给我选的教书先生是个疯子,他的上一任妻子就是被他打死的。
爹娘要把我嫁给他,是想让他关着我,让我永远挡不了陆宁鸢的路。
如果不是系统帮我找到陆傅两家的婚书,如果我没有故意在人多的地方拿着婚书逼着傅瑾川娶我……
我可能已经被打死了。
正想着,脑海又一阵刺痛,就像无数条野狗撕咬着我的骨头。
我疼的头晕目眩,不禁问系统。
“太疼了,我到底还有多久能死?”
系统说:【快了,只剩三个时辰。】
同一时间,耳畔也响起傅瑾川的清冷质问:“什么多久死?”
我睁开眼,才发现傅瑾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内。
陆宁鸢已经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傅瑾川手上拿着伤药,脸色难看在床边坐下。
盯着我冷问:“陆婉织,你多大的人了,还总是寻死觅活?”
“如此不稳重,孩子如何亲你?我又怎么放心让你靠近孩子?”
他又嫌弃我。
我颤巍巍撑起身体,凝着男人的眼睛,很认真告诉他。
“傅瑾川,我是真的要死了。”
“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和陆宁鸢一家四口的幸福,你用不着一次又一次警告我。”
说着,我面无表情指向门口:“你既然不想看到我,那就别来找我。”
“我正好也不想看到你,门在那边,请走!”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冷淡,傅瑾川竟罕见袒露几分错愕。
就好像没想到一向以他为天的我,有一天会突然收起了所有的讨好。
他伸手扣紧了我的肩膀,盯着我追问:“你什么意思?”
我凝眸看他,一字一顿说得直白。
“我说,你用不着每次都提醒我,我有多么不堪,既然你和孩子都排斥我,以后我们就断绝关系。”
“你记住,是我不要你了,不要两个孩子了。”
傅瑾川的手倏然紧握,心底冒出莫名的不安。
凝着我,声音紧绷问:“不要我们你能去哪?”
“从你嫁给我那天起,你死生都是傅家的人。”
我嘲讽笑了。
“傅侍郎忘了吗?傅家家规第八十八条,傅家妇膝下无子,死后不得入傅家坟。”
“我的两个孩子都被你记在了陆宁鸢名下,我今天死了,是不会葬入你们傅家的坟墓。”
“我死后,就不是你们傅家人了。”
傅瑾川听完,却一副了然的神态。
“闹了半天,你是想要自己养个孩子?”
他骨节分明的手扶住我的肩膀,将我半抱在怀里。
难得温柔劝慰:“绍琰和昭昭是宁鸢受苦受累养大的,不和你亲,不可能给你。”
“你实在想要孩子,我可以和你再生一个,这次给你养。”
我听得满腔冷意。
傅瑾川不会以为,生孩子对我来说是恩赐吧?
儿子八斤,我生他难产,生下来看都没看一眼,就被傅瑾川抱给了陆宁鸢。
他说,我不如陆宁鸢学问渊博,养不好孩子。
我哭啊,求啊,他只安慰我,我们还会有孩子。
怀小女儿昭昭那晚,傅瑾川喝醉酒了,那晚他要了一夜,却喊了一夜的‘宁鸢’……
女儿生下后,又被抱走了。
后来再同房,我就偷偷吃了避子药。
我抽出了自己的手,冷冷拒绝。
“你想要孩子,可以跟陆宁鸢生,她每天喝调养生子的药,也许早就能怀了。”
傅瑾川的手一空,大概没想到我会拒绝他。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们的事,不要牵扯宁鸢。”
“你不想要孩子,那想要什么?”
我凝着他的脸,一字一顿说出压抑很久的心里话。
“我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这七年的家规抄的我想吐,我真的很讨厌,如果我有的选,我宁愿从没遇见你。”
话落,空气死一般寂静。
傅瑾川忍了又忍,额头青筋都鼓起。
但这一次,他却没继续斥责我,也没罚我抄写家规。
只吩咐说:“你需要冷静,先好好休息。”
“我答应陪孩子们去祈福树下挂祈福袋,晚点再来看你。”
说完,他就离开,莫名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
我从前伏低做小,傅瑾川总没给我好脸色。
现在我甩脸色,他的态度反而软了?
傅瑾川莫非还欺软怕硬?
系统突然开口:【你们人类被喜欢的人骂讨厌,应该会难过吧?】
【傅瑾川或许是被你骂得难过了?】
我冷淡哦了一声,说:“那他可真脆弱。”
系统调侃:【傅瑾川和你不一样,他高高在上不缺爱,你刚刚的讨厌说得那么直白,他可能接受不了落差。】
我不太能理解。
可能是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被认真爱过一次吧。
这七年,我被所有人笑话,鄙夷,但我还是也熬了下来。
因为我想看一看,系统说的温暖有爱的生活是多么幸福……
月上中天。
傅瑾川带着陆宁鸢和孩子们出了府。
我这小院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愿意来,夜晚更是寂静。
没有人来打扰我离开,也好。
我特地换上了出嫁时的大红婚服,这是我衣柜里最好看的衣服了。
我来到这个世界,做了大半辈子的乞丐,来的肮脏难看。
但我想漂亮一点离开。
忍着身体的疼痛,我梳妆打扮好,听到屋外雪花落下的簌簌声。
“今晚的雪下的真大啊……”
我踏进雪地,抬手想接住一片雪花,却先接住了唇边溢出的血滴。
这时,系统忽然提示:【宿主请做好准备,倒计时5秒后,我将带你脱离这个世界!】
5,4,3……
我看向院门口。
那里黑漆漆,没有人来。
也不会有人来……
只有系统播报:【倒计时结束,剥离宿主灵魂离开,小世界宿主的躯体宣告死亡!】
同时,灯会祈福树下。
傅瑾川等在树下,看着两个孩子踩着木梯爬上树,去挂祈福袋。
他忽然心头一悸,感觉空落落的。
他忽然很想回去见见陆婉织。
可刚抬脚往回走,却被两个孩子的喊声打断。
“为娘亲祈福,祝娘亲幸福安康,一生顺遂。”
陆宁鸢说小孩子的祈福最灵验,两个孩子就专门来给她祈福。
但昭昭年纪小又心急,踮脚时站不稳,摔在傅绍琰身上,两人直直往台下摔!
傅绍琰吓得大喊:“娘亲救我们——”
陆宁鸢就站在边上,不仅没伸手接两人,反而下意识退了一步。
两个孩子重重摔在地上,昭昭摔破了头,鲜血直流。
她才两岁,摔伤了只会哇哇大哭:“我疼,我要婶娘,要婶娘抱……”
傅绍琰心疼抱住妹妹。
他看见了陆宁鸢退后的动作,气得质问:“娘亲为什么不接住我们,我和妹妹摔得好疼……”
他说着瘪嘴。
“要是婶娘在这,她肯定会救我们的,上次我打翻烛台,婶娘宁愿自己烫伤也要救我。”
“妹妹上次摔下假山,婶娘就在底下当垫背,没让妹妹受过伤,可娘亲却每次都不在!”
傅瑾川听得脸色越来越黑,也目光沉沉看向陆宁鸢。
陆宁鸢一僵,脸色扭曲了一瞬。
她楚楚可怜解释。
“瑾川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偏偏傅瑾川看见了她刚才后退一步的举动。
脸色难看训斥:“你对孩子们的照顾的确不够尽心。”
说着,他抱起两个孩子回傅府:“爹带你们去找婶娘。”
父子三人上了马车,谁也没注意到,身后陆宁鸢的目光嫉恨晦暗。
路上,傅瑾川手忙脚乱哄孩子。
昭昭依旧哭着要陆婉织抱。
傅绍琰则在抱怨:“都怪婶娘没来,她来了,我和妹妹就不会摔伤,这个贱人是故意的!”
傅瑾川听得眉心一跳。
沉脸训斥:“傅绍琰!谁教你如此龌龊辱骂家人?!”
“立刻回去给你婶娘道歉!”
傅绍琰被吓得一个哆嗦,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可所有人都这么骂,白天婶娘被外祖父派人鞭打,祖母还骂她是乞丐。”
“娘亲说,婶娘犯贱,您才不喜欢婶娘,才会罚婶娘抄家规。”
“还说,婶娘打扰了您和她相爱,娘亲就故意写信给外祖父,说婶娘害她,婶娘就三天两头被打。”
“府里的下人见您不喜欢婶娘,私底下都喊婶娘‘臭乞丐’……”
傅瑾川越听心底越沉。
这些年,他忙于公务,后宅的事过问的少。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陆婉织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受了这样多的委屈……
脑海里突兀闪过陆婉织苍白死寂的脸。
不安忽然急剧攀升,这一刻,焦躁席卷了傅瑾川。
他迫切想见到陆婉织,马车直接被傅瑾川赶到了陆婉织的院子外。
傅瑾川一把掀开轿帘,刚跳下马车,就见两个婆子连滚带爬从院子里跑出来。
还惊恐大喊——
“死人了!婉织夫人吐血死僵了!”
傅瑾川愣在原地。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沉沉看了两个婆子半晌,才终于找回声音。
“你说,你说什么?”
婆子惶恐地磕头:“大人恕罪,是奴婢们太疏忽了,奴婢们没想到,只是晚膳吃顿饭的功夫,婉织夫人就吐血了。”
“奴婢们还手忙脚乱去叫了大夫,想救人,可夫人已经……现在人还在院子里躺着,您快去看看吧。”
“是奴婢们疏忽,请大人恕罪。”
傅瑾川的脚下像是灌了铅,一动不动地看向前方,那死寂无声,漆黑一片的院子。
他的声音却十分平静:“你是陆婉织的下人,又在帮她撒谎对不对?她到底有没有闹够?”
“你去告诉她,我有要事找她,她不是想念孩子吗?以后她可以随意见到孩子,和孩子们一起生活。”
“你告诉她这些,她就不会再闹别扭总说自己要死了。”
婆子们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半天答不出话。
大着胆子抬头,触及到傅瑾川寒冰一般的眼神,一个哆嗦。
立刻又磕起了头:“大人,夫人……夫人真的死了。”
傅瑾川抿紧了唇。
他的袖子里,紧紧攥着拳头,彰显出他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死死盯着不敢看他的婆子,心底的不安越来越重。
手心也冒出了大片的冷汗。
许久,才终于干哑着嗓子说:“带我去看她。”
院里,月光明亮。
半空中,一个透明的灵魂飘荡。
我飘在空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指尖,终于明白,自己死后灵魂飘了出来。
这就是人死后的灵魂吗?
可我却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心头一片冰凉。
因为灵魂状态的我,竟然没办法离开自己的院子,离不开傅家。
我忍不住问系统:“我怎么还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脱离么?”
“系统,你不会出BUG了吧?”
系统很快回答:【别担心,检测到宿主的灵魂现在是跟着宿主自己的尸体。】
【只要等你下葬了,你和这个世界的因果就彻底斩断,我们就可以彻底脱离这个世界。】
“大人,到了,夫人的尸身就在这里。”
这时,身后面传来婆子们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
我扭过头,瞬间对上了傅瑾川的眼睛。
男人身披狐裘,俊美如玉,眉间清冷一如初见。
削薄的唇紧紧抿着,神态模样我很熟悉,是在生气。
我有些疑惑。
傅瑾川在气什么?
难道是气我死在他家里很晦气?
我不由得和他道:“如果你觉得晦气,把我扔进乱葬岗好了。”
回到陆家之前,我是个无依无靠的乞丐。
我曾经很害怕自己无家可归,最终不小心死去,被人随意埋在乱葬岗。
所以我想尽办法找到陆家,认回亲生爹娘,想拥有一个家。
可现在,我却觉得乱葬岗也不错。
至少比待在傅家要好。
但我的话,傅瑾川听不到。
月光下,我见到这个惊才绝艳公子目光落在我死寂的尸身上,浑身颤抖了一下。
他一步步,走到了我的尸身面前,死死盯着我身上的衣物。
那是我死前穿着的一身衣服。
傅瑾川重重喘息了一声,几乎是踉跄着上前,半跪在地,捧起了我的衣服。
他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良久,“嗒”一声轻响。
似乎有水液滴落在衣料上的声音。
我有点惊讶,傅瑾川这是在哭?
没等我细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哭闹,声音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昭昭的哭音传了过来:“要婶娘,要婶娘抱!”
随之,傅绍琰也在大声嚷嚷:“陆婉织,你又在偷懒吗?还不快点来伺候我们,妹妹都哭了一路了。”
“都怪你不在,害我们吃苦,罚你三天不许吃饭!”
傅绍琰拉着妹妹跑过来,气势汹汹。
院子里的灯火还没点燃,漆黑一片,傅绍琰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及时撑住墙稳住了脚步。
可他身后的昭昭却被他带倒,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昭昭瘪嘴,哭了起来。
傅绍琰一愣。
明明是他把妹妹带倒,可他却理直气壮叉腰大骂:“陆婉织,你是不是有病?晚上为什么不点灯?”
“你还用门槛绊倒我妹妹,你完了!我要告诉祖母,罚你跪祠堂。”
他态度嚣张,见妹妹被一旁下人抱起来,还泄愤似的踹了那下人一脚,嘴里骂骂咧咧的。
我飘在半空,看着这一切,面无波澜。
这就是陆宁鸢养大的好孩子。
对我和我院子里的下人没有一丝尊重。
从前我会感到心痛,会试图纠正孩子,想尽办法亲近孩子,期望有一天能跟孩子和解。
可傅绍琰被陆宁鸢养得很机灵,他对外的确有礼懂事,谁都要夸他是个好孩子,他只是对我毫不客气。
陆宁鸢还会在一旁轻柔地笑,跟我说。
“姐姐,你没被爹娘养过,没教养没学识,又在乡下待久了学不会大方,孩子看不惯这些,才会不亲近你的。”
她眼带讽刺,偏偏说的话人人赞同。
那时的我只好无话可说。
因为没人站在我这边,我但凡有一点半点的不满,都只会被当做不懂事,要受罚。
到头来,我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难过。
而现在,我都死了。
也许是死后人的情感会变得淡薄,也许是七年的时间,我已经放弃了执念。
现在听到傅绍琰骂我,我也不觉得疼了。
空气一时静默。
有下人小心翼翼劝:“小少爷,您别生气了,婉织夫人她、她刚刚过世了……”
傅绍琰话声一停。
片刻,他惊讶瞪大眼。
随即猛摇头:“不可能,你骗人!爹,他骗人!快把他拉下去罚跪!”
他跟傅瑾川告状。
傅瑾川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月色明朗,我清楚看见,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疏冷。
之前我以为他因我的死哭了,原来是错觉。
我心底默默想着。
傅瑾川闭了闭眼,克制住心底翻涌的情绪,看了眼还在闹腾不休的儿子。
“来人——”
他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像是带着哭腔。
但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他示意下人上前,吩咐道:“把夫人的尸身收敛了,准备后事。”
“绍琰和昭昭是她生的,应该给她戴孝,今晚就待在祠堂,从今天开始,跪灵三天。”
话落,下人都是一愣。
傅绍琰听了,更是不依:“我凭什么要给她跪?她也配……”
话没说完,就在傅瑾川如寒冰的眼神下消了音。
我飘在一旁,诧异不已。
傅瑾川竟然愿意让孩子们给我披麻戴孝?
可他不是说过,孩子们在族谱上是陆宁鸢亲生的,跟我无关吗?
他这么干,不怕陆宁鸢难过哭诉?
没人回答我的疑惑,傅绍琰被傅瑾川的态度吓到,立刻哭了起来。
“爹,我错了,我再也不骂婶娘了,别让我去跪她……”
他一哭,昭昭也跟着哭了。
昭昭哭着,还努力朝我飘荡的灵魂伸手:“婶娘,婶娘坏!婶娘在这,为什么不抱我?”
她的眼睛带着水光,执着地盯着我,好像能看见我。
我霎时心底一跳。
下一刻,傅瑾川的视线倏然转来,锐利无比——
我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但转念,又想起自己现在是灵魂状态。
也对,我已经死了,活人看不见我的灵魂,没必要躲。
于是,我抬眸,对上傅瑾川的视线。
他的确看不见我,视线一直在逡巡着,没有落点。
从他的眼底,我还看到了一阵苍白的空茫。
我愣了一下。
印象中,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空荡的眼神。
身为天之骄子,傅瑾川总是矜贵从容的,就算因为娶了我这个乡野丫头被人嘲笑讥讽,也依旧是态度平稳,一字一句驳斥回去。
现在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有些不寻常。
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命令下人:“去给绍琰和昭昭换孝衣,派人守着他们跪。”
下人听令,一人一个,抱走了傅绍琰和昭昭。
不管昭昭看不看得见我,毕竟她才只有两岁,话都说不清楚。
谁也不会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只会以为昭昭太害怕,胡乱在这里喊人而已。
我的尸体很快被搬到祠堂,府里挂起了白幡,一片肃穆。
我的灵魂跟着自己的尸身,一路到了祠堂。
傅瑾川也跟来了,就站在祠堂中央,一言不发,眸色深沉。
我听见他低喃:“婉织,对不起。”
他竟然跟我道歉。
我诧异,刚要飘近一点听听他说什么,门却被敲响。
陆宁鸢急匆匆赶了过来。
她还穿着元宵吉服,一身的喜气,和傅瑾川身上的红袍十分般配。
进门一见到我的尸身,陆宁鸢就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瑾川,这是怎么回事?姐姐怎么就想不开了?”
“都是我不好,没想到下人守得不尽心,让姐姐出了意外。”
陆宁鸢自责认错,可以往总会立刻安慰她,心疼她辛苦的傅瑾川却没反应。
她脸色黑了一瞬。
随后露出一个坚强笑容:“瑾川,姐姐变成现在的样子,你愧疚了,后悔把姐姐的孩子给我养了对不对?”
“其实两个孩子都念着姐姐,要是你觉得亏欠,就让孩子们重新认姐姐做娘亲,我没关系的。”
听到这话,傅瑾川终于有了反应。
他看向陆宁鸢,意味不明问道:“你舍得这么做?”
“你不是总跟我说,这辈子你生不出孩子,只想让绍琰和昭昭陪你一辈子,才能治好你的心病?”
陆宁鸢笑了,上前抱住他的胳膊,面上带了羞涩。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太医说我的身体调养好了,我们能有亲生的孩子了……”
说着,她就要依偎进傅瑾川怀里。
我飘在半空,挪远了一点。
我还活着的时候,陆宁鸢总是想方设法跟我比,处处衬托我是个野丫头。
我从自卑不平,到日夜点灯读书努力追赶,直到最后才认清,我怎么追,在所有人眼里都比不上她。
我早就放弃跟她比较了。
没想到,我都死了,还要看陆宁鸢跟傅瑾川恩爱。
真是晦气。
我又挪远了一点,想眼不见为净。
下一刻,我却见傅瑾川竟然推开了陆宁鸢。
我睁大了眼睛,心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外面一阵哭嚎声打断了这一切。
傅绍琰和昭昭被下人抱了过来,压在祠堂前跪下。
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哭得大声,见到陆宁鸢,都仿佛见到救星。
傅绍琰爬起来奔到陆宁鸢身后,哭着说:“娘亲快救救我和妹妹,爹要跪死我和妹妹!”
“娘你不是教我,婶娘就是我可以随便打骂的奴婢吗?我不要跪她。”
傅绍琰话音才落,陆宁鸢就脸色一变。
她一把扯过孩子,捂住他的嘴,朝傅瑾川尴尬笑笑:“瑾川,你别听这孩子胡说。”
“我从来没说过姐姐坏话,对姐姐一向尊敬,只有姐姐一直瞧不上她自己,常常跟绍琰说,她宁愿做奴婢也要守在孩子身边。”
“一定是绍琰记混了。”
她估计怕傅绍琰再说什么揭穿她的话,抱着他就要离开祠堂。
傅瑾川终于开口:“绍琰不能走。”
他似乎接受了陆宁鸢的解释,对她依旧很和蔼。
只是拦住了傅绍琰的离开:“绍琰跟昭昭是婉织亲生的孩子,要给她守灵戴孝。”
我听得清楚,不由得看向傅瑾川。
嗤笑:“我人都死了,你现在知道他们是我亲生的了?”
如果是之前,我的确还盼望着傅绍琰和昭昭能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
可在我孤零零死在院子里,又看着两个孩子对我毫无留恋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稀罕了。
生了他们,照顾了他们这么久,我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两个孩子的。
是我不要他们了。
可惜,我的想法,生前没人听,死后也无人在意。
陆宁鸢听了傅瑾川的话,也是身体一僵。
但见他不容置疑的态度,也只能委屈地瘪嘴,顺从放下傅绍琰。
随即匆匆离开,留下一句:“那我去给孩子熬点补汤喝。”
傅瑾川没有阻拦,一如既往相信了陆宁鸢说的话。
然后目光冷淡看着满脸害怕的傅绍琰。
“婉织生前最挂念你和昭昭,你们好好陪陪她。”
说着,示意下人把孩子压跪在地。
傅绍琰没人撑腰,明显乖多了,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两只手还把昭昭抱进了怀里。
傅家死了主母,这么大的事,自然惊动了婆母。
傅瑾川没待多久,就被婆母叫去了上房。
他一走,底下两个孩子就跪不住了。
傅绍琰跪得腿疼,哭咧咧地抱着妹妹,小声念叨:“婶娘死了还这么多事,她真的太坏了。”
“这个女人就该千刀万剐,她害了我,还害了昭昭你。”
昭昭还在看我的方向,一直等着我靠前。
她不懂傅绍琰在说什么,但不妨碍她跟着附和:“婶娘坏!讨厌婶娘!”
我飘在半空,无悲无喜。
我只为自己从前不值,两个孩子连我死了都要骂我。
傅绍琰骂了几句就骂累了,开始想办法。
低声和妹妹商量:“等下娘来了,让娘帮我们逃跑。”
“要是她不肯帮我们,我们就告诉爹,她这些年一直在装病,就是为了抢走爹对婶娘的关注。”
“我还知道娘一直在跟不认识的男人偷偷见面,祖母说了,这叫私会,被抓住要被打死的,娘肯定不想被人知道,会来救我们。”
我飘在一旁,听了差点笑出声。
原来陆宁鸢身体不好是装的,原来她偷偷干的坏事,傅绍琰都知道。
我死了还没过一晚,陆宁鸢跟两个孩子的母子情竟然就分崩离析,还真是讽刺。
我突然一点都不觉得陆宁鸢和傅瑾川一家四口的感情让人羡慕了。
我只觉得恶心。
我飘到窗边。
这一刻,我迫切想离开傅家,远离让我恶心的一切。
可随即就定在原地。
傅瑾川不知何时站在窗边,月色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银辉,衬得他宛若天神。
他身边,小厮低声禀报:“大人,城外法华寺的高僧到了,就是您吩咐要找的能抓鬼超度的那一个。”
我心头大惊。
傅瑾川找高僧干什么?
是信了昭昭喊我的那一声,怀疑我死后会冤魂作祟,故意找高僧来收我,让我不得超生吗?
我慌了,忍不住攥紧透明的指尖。
“傅瑾川,难道就连我死了,你都不肯放过我?”
系统适时出来安慰:【放心,就算那高僧有本事,能看见你,也抓不了你,没人能伤害你了。】
我听了,霎时松了口气。
底下,傅瑾川听不见我的问话。
他自顾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来了就好,我想再见陆婉织一面。”
话落,他却没有立刻离开。
今夜没有落雪,只有寒风呼啸,卷着傅瑾川的衣角翻飞。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自言自语似的低喃:“刚才,府上大夫招认,他的确谎瞒了陆婉织的病情。”
傅瑾川刚刚离开,竟然是去查这些年我的处境。
他的语气满是艰涩:“陆婉织的病都是真的,大夫却被威逼着说谎,谎称她是装病。”
“她在府里,连下人都可以欺压她,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问她,她是这样的处境,为什么却什么都不跟我说?”
下人已经被他的话吓得跪在了地上,一个字都不敢说。
我平复了心绪,闻言扯了扯嘴角。
“傅瑾川,我告诉过你。”
我曾经问过他,下人对我不敬,偷拿我的金银,应该怎么罚。
但那时是陆宁鸢管家,傅瑾川偏帮她,听我这么说只以为我在找茬,反让我去给陆宁鸢道歉。
我也直白和他说过,我要死了。
是他不信而已。
但凡他对我有一分上心,就不会看不出我脸庞的苍白虚弱。
他不相信我生病,只是因为不在乎。
所以我讽刺一笑:“你觉得愧疚吗?愧疚没有多关注我一点,让我就这么死了?”
可惜,迟了。
我飘在祠堂里,没办法出去,看不到窗外傅瑾川的表情。
但我不在乎了。
我轻声说出心声:“傅瑾川,我现在只想远离你,再也不见你。”
我的话,傅瑾川根本听不见。
他依旧我行我素,让下人带他去见高僧。
而我,已经镇定了下来。
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灵魂状态的死,应该不疼。
不过,我的心理准备白做了。
两个孩子被压着跪灵三天,骂了我的尸体无数遍,傅瑾川却始终没带高僧过来收我。
我偶然听到下人在议论,说他带着高僧走遍了我院子里每一个角落,几乎把地都掘了,非说我的灵魂还留在院子里等他回来。
但很明显,我的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他根本找不到我。
我狠狠松了口气,蹲在尸体旁数着祠堂牌位。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我的丧事也已经差不多,马上,我就能被埋去墓地,以后再也不回来。
下葬当天,傅瑾川终于来了一趟祠堂。
我差点没认出他来。
短短三天不见,他变得憔悴不堪,眼下深深的青黑,像是一直没睡。
他的脊背倒是依旧挺直,来到灵前,伸手帮我换上寿衣的尸体整理了一下衣领,黑眸幽深。
我看得心底一跳,总觉得有点不祥的预感。
很快,这点预感成真了。
我的棺椁被抬出祠堂时,高僧正等在门口,一眼就锁定了我的方位!
老和尚应该也是被迫三天没睡,慢吞吞在诵经。
一见到我,视线就牢牢盯在我身上,大声道:“且慢!”
“傅侍郎,您是真的想见婉织夫人吗?”
抬棺队伍被喊停。
我心头一跳,试探往前一步。
下一秒,老和尚的视线也跟着我移动,他确实看得见我。
我有些慌乱,但想到系统给我的保证,又安下心来:“和尚,你别多管闲事,我不想见傅瑾川。”
同时,傅瑾川的声音也响起,带着浓浓的沙哑。
“我自然想见婉织,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听得清楚,顿时被恶心到了:“傅瑾川,你不是恨不得我不存在吗?我死了你应该高兴。”
“七年前我嫁给你,你就厌恶我至死,如果有选择,我只想离你远远的。”
我灵魂飘开,离傅瑾川远远的。
说来奇怪,傅瑾川明明根本听不见我说什么,但却在我话落的瞬间忽然捂住了心口。
傅瑾川深深喘了口气。
三天前,他的心就一直在隐隐作疼,可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而这一刻,他的心更加疼了,让人差点喘不上气。
高僧把一切收进眼底,念了声佛:“施主,您说对令夫人很愧疚,只想对令夫人道歉,贫僧可以为您转达。”
“但令夫人已死,阴阳相隔,您也不必执着见她一面。”
他劝得诚恳,傅瑾川却摇头:“有劳大师,可婉织是我的妻子,我想亲口跟她说说话。”
高僧悲悯看他。
“可令夫人一直不出现,就是不想见您。”
我慢慢放松下来。
听口气,高僧好像是站我这边的。
但我高兴得太早。
傅瑾川不想放弃,就沉声许诺:“如果大师帮我,我愿意捐出五十万两做功德,只要见她一面。”
高僧犹豫了,沉吟看向我。
我又飘远了一点:“要么你让我再死一次,要么放我离开傅家。”
反正不可能跟傅瑾川见面。
高僧摇头失笑:“夫人说笑了,您已经死了,还怎么再死一次?”
我不说话了。
傅瑾川却从高僧的话里捕捉到了关键词,忍不住上前一步。
“大师在和谁说话?是我夫人?”
“婉织?”他朝着我的方向,试探着叫了我的名字。
我连连往后飘,飘开很远。
“我死了,和你没关系了,也不是你夫人。”
傅瑾川看不见我,听不见我,眼底隐隐泛起一丝焦躁。
他只能一遍遍去求高僧,让高僧帮他见我。
高僧无奈念佛:“施主,您跟令夫人被迫成了夫妻,相看两厌,何必执着?”
傅瑾川愣住了。
半晌,他低声喃喃:“我从没讨厌过她,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如果回到从前,我早点知道她会受委屈,我会上心一点。”
我听得冷笑。
“要是回到从前,我宁愿从没见过你。”
可能是我的态度太坚决,高僧尊重了死者的意愿。
之后不管傅瑾川再怎么恳求或者威逼利诱,高僧也没再开口。
我的棺椁顺利下葬。
傅瑾川一路跟到墓地,看到我的尸体下葬,眼眸晦暗,但竟然没阻止。
墓碑立下的瞬间,我的灵魂一轻。
同时,系统在我耳边道:【你马上就能脱离这里了。】
是要离开了吗?
真好,以后再也不见了。
与此同时,傅瑾川忽然感觉一阵心悸,像是什么东西即将离开他。
不祥的预兆让他立刻清醒。
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阻止下人给我立碑。
“不能下葬,把尸身重新挖出来。”
“葬下去,她的灵魂就要投胎转世了!”
傅瑾川好像是疯了。
刚葬下去的尸身要重新挖出来,下人们都是心惊胆战。
此时,我的灵魂已经越来越轻。
也许只要一阵风,我就能立刻脱离这个世界。
所以我看着傅瑾川,轻声笑了笑:“迟了,傅瑾川。”
“我要离开了,我们再也不见。”
话落,傅瑾川好似是听见了我的话,猛然转头向我看来。
他张了张口,急切挽留:“婉织,绍琰和昭昭,他们还在等你……”
我听着,只觉得可笑。
生前他不让我靠近孩子,死后却用两个孩子来挽留我,不觉得荒谬吗?
可惜,他和孩子,我谁都不要了。
耳边传来系统的播报:【3,2,1,脱离世界。】
最后一刻,我见到傅瑾川朝着我冲过来,伸手抓住我的衣角。
却抓了个空。
如侵立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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