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仲夏,香港的雨下得密集。张国焘站在铜锣湾一处旧公寓的窗前,望着街角新贴出的《人民日报》号外——志愿军凯旋、全国经济恢复——沉默良久。这是他第一次动念要回到大陆。
他写信给新华社香港分社,口吻恳切,主动承认漂泊异乡的窘迫,也表达“鞠躬尽瘁”的愿望。电文辗转送到北京,中南海灯火通明的那夜,毛主席审阅后留下一行批示:必须提交书面检讨,系统说明当年路线错误。
条件并不苛刻,只求说明来龙去脉。张国焘却在旅馆灯光下反复思量,最终把草拟的检讨原稿撕成碎片。理由很简单——认错就意味着永久地失去那点自尊,他咽不下。机会第一次溜走。
五年以后,1958年金秋,他再度向中央发来讯息。这回语气低了一层,直言经济拮据,“愿为祖国效力,请给以适当补助”。毛主席得到报告,没有直接拒绝,只在边角写下第二个条件:与美国方面切割往来,先做到这一点再谈别的。
看似平常的一句嘱托,却戳在张国焘心口。他已把手伸向美方亚洲研究中心的津贴,割不断。于是第二封信也被他自行搁浅。两个条件,两次沉默,回归大门随之关闭。
事情远不只是个人际遇。要理解两封信的分量,得把镜头拉回二十年前的雪山草地。1935年长征会师后,红军十几万里奔走,政治、军事主导权的分歧集中爆发。张国焘坚持南下,毛泽东力主北上。争执不决,他私令部队掉头,甚至另立“中央”。
沙窝会议那夜油灯闪烁,张闻天举手表决。帐篷里多数人选了北上,只剩张国焘一人反对。尴尬凝滞,他闷声一句:“我军单独南进!”随后拂袖而去。此举埋下后来的彻底决裂。
1938年春,他借祭黄帝陵外出,半路转投国民党特务机关。周恩来追到汉口,当面劝他:“回去吧,还来得及。”张国焘摇头,低声回一句:“已无回头路。”随即留下便条脱党。
此后十年,他先在重庆“战时陪都”蹉跎,后随蒋介石逃台湾,再落脚香港。生活每况愈下,报馆、黄金、股票,门门碰壁。孩子学费靠朋友接济,妻子杨子烈为谋生腿骨摔断。
1950年朝鲜战局推高国际金价,他压上全部积蓄投机,战争一停,金价断崖式下跌,资金瞬间蒸发。正是在这种光景中,他第一次想到了“回家”。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中央其实对张国焘的家属照顾周全。其二儿子1955年获准就读中山医学院,学成又返港行医。组织上的善意,摆在那儿,他自己却迟迟不肯迈出认错一步。
1959年之后,美苏冷战升温,西方情报机构盯上张国焘那点“党史资料”。高额稿费摆在面前,他动心。美国驻港总领事馆先后约谈二十余次,问的几乎都是红军早期高层细节。他知无不言。报酬到账,情报价值却一次次稀释,他很快又被边缘化。
1965年,《我的回忆》在《明报周刊》连载,版税维持了短暂生计。可随着中美接触气氛转暖,张国焘担心自己“既得罪北京,又成了华盛顿的弃子”,1972年匆匆移民加拿大。
多伦多老年公寓的冬夜漫长。1979年12月3日凌晨,室外零下二十度。护士换班迟到,他试图按铃,薄毯滑落却无人扶。呼吸急促,连续呕吐后陷入昏迷。清晨医生赶到,只剩冰冷尸体。
有人评价,他在关键节点总做出最坏选择:长征掉头、武汉脱党、香港拒检讨、再与美方勾连。每一步皆亲手推远自己与祖国的距离。
“割断同美国人的关系”“写一份检讨报告”,条件不算高,却触到他最敏感的两根神经——权威与面子。可历史并不迁就个人情绪。
小范围座谈时,有干部感叹:“张国焘若当年肯回,一支笔尚能做事。”毛主席只是挥手:“错过了,就让时间去处理吧。”短短一句,定下基调,也留给后人足够思索。
至此,两封求援信,一东一西;两个条件,一拒一绝;一段颠沛生涯,彻底划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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