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突然在热搜中看到:“爱你老己”为何击中全网年轻人,有些莫名其妙,查了下才知道,
“老己”,不过是“自己”的方言谐音。
年轻人借这个“老己”的壳子,调侃式地说:要对自己好一点。
有趣的是,它火得如此迅猛,几乎像一次集体松口气:
“终于有一个不会太矫情、又不太严肃的方式,可以说自己值得被好好对待。”
但仔细想想,又有点滑稽。
我们要对自己好一点,居然还得先找个“化名”。
二
传统文化中,“爱自己”在中文语境里,好像带着隐隐的羞耻感,传统伦理鼓励先顾别人,再顾自己;“为他人牺牲”被视为美德,“先顾自己”容易被判为自私;只有做出成绩才配被认可。于是,“爱自己长期被夹在两者之间。
“对自己好”往往被理解成“躺平”“不争气”,休息成了偷懒,拒绝成了不懂事,疗愈成了矫情。
在这样的语境里,“爱自己”这几个字,好像天然带着几层潜台词:“你是不是想逃避?”“是不是太脆弱?”“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值得?”
于是,当年轻人说“不想加班”“不想被PUA”“不想一味讨好”,许多往往不敢直接说“我要学会爱自己”,而是换成更容易被社会接受的说法:“状态不好”“有点emo”“最近有点抑郁倾向”。
至于“爱你老己”,更像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情绪缓冲带,不是在正儿八经地谈自我关怀,只是在玩一个方言梗。
用幽默削弱严肃,用俏皮掩盖庄重。
表面看,是方言很诙谐;深层上,是我们对“直视自我需求”这件事,仍然心虚。
三
“爱你老己”的流行,起码说明年轻人确实在从“向外求认同”转向“向内关照”。
这一代成长在应试教育、互联网和高压职场的缝隙里,很早就学会了比较、评优、卷绩点。
但他们也同时更早、更密集地接触心理学、自我成长、自我关怀这些理念。
在自嘲与玩梗中,他们开始尝试,“能不能不再把人生的价值,全押在‘别人怎么看我’上?”
但这种转向,并不牢固,甚至可能非常脆弱,否则,没有必要用“老己”当挡箭牌;真正的“自爱”,不用躲在玩笑里。
“老己”是一副拐杖,帮很多不好意思爱自己的人迈出第一步。但如果永远拄着它,只敢在段子里对自己好,离开手机、关掉弹幕,就继续苛责自己,那这拐杖就不是辅助,而是枷锁。
四
我们往往以为,“爱自己”这么难说出口是心理问题,不自信、自我价值感低、自我否定。
但从社会层面看,它首先是一个话语权的问题,在传统社会里,“我”通常被放在集体之后,家族、组织、国家。
“先顾他人”并非完全错误,在资源有限、风险巨大的年代,牺牲部分个体确实可以保证整体存续。
但当这种逻辑被绝对化,就发生了变形:为他人考虑变成了不准有边界;讲奉献变成了习惯性剥削;讲勤奋变成了对人的单一评价:你有价值,就在于你能产出多少。
于是,一旦你说“我要对自己好一点”,你仿佛是在挑战某种道德纪律:“难道你不应该先想想父母吗?”“同龄人都在奋斗,你在讲爱自己?”
这里面有一个微妙的逻辑暴力:为他人好,是天经地义;对自己好,则需要证明、需要解释,甚至需要辩护。
于是,“爱自己”被放到了道德审判台上。
被迫背上几顶帽子:自恋、自私、不懂事、不上进,难怪说起来会心虚。
更麻烦的是,我们许多人的成长中,经常在在训练一种“对自己的不信任”。
从小到大,被告知:别太高看自己,会骄傲;别太相信自己的感觉,会误事;别太在意自己的需求,会显得娇气。
于是,慢慢内化出一种世界观,过于在乎他人的看法,而自己的感觉、界限、喜好,经常让位。
这就导致一种典型的分裂:理智上懂得“要自我关怀”;情感上却总觉得“我不配”。
“爱你老己”的火,不只是年轻人在玩乐;它恰好戳中了这种普遍又说不出口的心理矛盾:
我们开始意识到“自己也重要”,却还没有足够的社会共识,让这句“我值得”变得自然。
五
从心理学视角看,“爱自己”关乎一个人最基本的自我价值感,“无论我现在的状态如何,我作为一个人,是有价值的,可以被善待的。”
这与“躺平”“自恋”不是一回事,健康的自爱,是一种稳定感:不需要夸张成“我最棒”,也不必贬低成“我一无是处”,而是清楚:我可以犯错,可以失败,但这不影响我的价值。
可遗憾的是,在很多人那里,自爱与自恋被粗暴划上等号;当一个社会习惯于用“你太敏感”来堵住所有关于感受的表述时,“爱自己”自然成了危险词汇。
于是,“爱你老己”这样的表达出现了,用幽默,降低风险;用方言,拉开距离。
好像“只是玩梗而已,别太当真”,但问题在于:当我们连“好好对待自己”都不敢“太当真”的时候,真正被消费掉的,其实是我们对自己的庄重。
它可能把自爱降级成了“梗“;集体情绪被再一次性消费,而真正的改变是否发生?
抑郁被做成段子;焦虑被做成热点;“疗愈”“治愈”“治好你的内耗”成了流量文案。
根据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等机构的多项调查,近年来国内焦虑、抑郁等心理困扰的报告率呈明显上升趋势,“表面觉醒、却又深度疲惫”,
我们许多人在网络上讨论情绪、谈自我、玩梗的热情越来越高,但在现实生活中,能稳定地为自己设界限、调整生活方式的人,远远不如弹幕和评论区那么多。
“爱你老己”,很可能只是这样一种张力的缩影,知道问题在哪儿,但我们更习惯先把它变成玩笑,而不是行动。
于是,自爱被娱乐、自我被消解,疲惫被包装成“可爱的人设”;情绪被看见了,却依旧没有被真正安放。
六
一个总是压抑自己需求的人,很难真正长期对他人和社会有建设性贡献。爱自己,不是价值立场的高低,而是一个人能不能长久地活下去、并维持基本稳定的状态。
我们应该可以像说“我需要休息”一样自然地说“我需要对自己好一点”,那不是自私,而是对自己和他人的一种负责。
这关乎个人,也关乎文化,让“我值得”成为一种普通话,而不是暗号。
当你习惯用“老己”这样的第三人称来表达关怀时,你其实在绕开一个关键动作,用第一人称,正面地承认自己的需求。
这看似只是从“老己”改成“我”,实则是在练习一种新的精神姿态:不再把自己藏在梗里、藏在调侃里,而是直视自己内心,它不会一蹴而就。但任何文化习惯的改变,都是从少数人的“不自然”开始的。
勇敢抛弃文化中附着的“爱自己的羞耻感“,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把“对自己好”当成可疑行为。
真正成熟的文化,不是靠压抑个体来维持秩序,而是能容纳每个人合理地照顾自己、照顾他人,再共同构成一种平衡。不需要滤镜,不需要台阶,不需要方言做保护色,更不需要在热搜里才被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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