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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马白日狂想
编辑|龙风穆
审核 |朱依林 单敏敏
图源:网络
除了旁遮普人,当年帮英国人打造反的孟加拉军团的,还有西北的普什图人。
但如今普什图人的家乡开普省,远不如旁遮普的权势。旁遮普有PMLN,信德有PPP,而开普省的PTI,则面临领导人伊姆兰汗入狱,政治对话受阻等问题。
和俾路支的分离浪潮相比,开普省的声音也小了许多。普什图保护运动PTM及组织领导人Manzoor Pashteen在2024年10月被禁后,鲜少出现在公开报道中。
关于开普省更多的新闻是,省内恐袭增加、与阿富汗的边境冲突。
那么,曾经和旁遮普人一起打“天下”的普什图人,失声了吗?
一、普什图-旁遮普联盟
巴基斯坦独立初期,国父真纳和中央政府的确对普什图人抱有极大不信任。
普什图领袖加法尔·汗(Bacha Khan)因担心被旁遮普统治,提出了“普什图尼斯坦”的独立主张,这导致他被定性为“叛徒”,普什图人在建国头十年被政治边缘化。
命运转折点始于1958年。阿尤布汗上台后,大力招募普什图人进入军队和官僚机构。
阿尤布·汗是塔林部落(Tareen)的普什图人,在开普省东部哈扎拉长大,这里的文化介于旁遮普和普什图之间。
正因为他“虽是普什图人,却像旁遮普人”,所以他能同时被两边接受,完成了旁遮普-普什图联盟的构建。
阿尤布汗迁都伊斯兰堡,不仅是为了靠近拉瓦尔品第的陆军总部,也是为了拉拢普什图人。伊斯兰堡距离开普省的边界(赫里布尔、阿伯塔巴德)只有几十公里。
接替阿尤布汗的叶海亚·汗,属于白沙瓦精英,被视为西北边境代表。
2004年往后,前总理穆沙拉夫与巴塔部落势力达成一系列停火协议。有分析人士称,这是为了防止巴基斯坦军队内部出现哗变。
当时巴军主力包含大量边境军团 (Frontier Corps) ,这些部队的底层士兵基本都是普什图人。在攻击巴塔普什图部落时,有普什图士兵不愿向同族开枪,甚至投降。
在三军情报局(ISI),由于长期经营阿富汗事务,懂语言、通部落政治的普什图军官同样强势。
相比在军队缺少话语权的信德人,搞防御性政党;普什图人就在体制内,他们的政党策略更高级。
选择一:ANP(人民民族党),这曾是普什图民族主义的代表,主张将宗教与国家政治分开,反对神权政治。类似PPP于信德。
1986年创立的ANP,创始人是加法尔·汗的儿子瓦利·汗 (Wali Khan)。他是一个世俗、左翼的政治家,强烈反对美国介入阿富汗战争,也反对齐亚·哈克的伊斯兰化。
瓦利·汗退休后,把位子传给了儿子Asfandyar,这被外界认为成了谢里夫、布托一样的家族政治。
2008-2013年,ANP在开普省执政,他们被指控在很多基建项目中收回扣。普什图人甚至给这届政府起了个外号叫 "Easy Load"(意思是像话费充值一样,给钱才办事)。
TTP则认为ANP是“美国的走狗”和“世俗的异端”。为了彻底瘫痪省政府,那几年里,TTP发动了针对ANP干部和家属的系统性暗杀,同时杀害了数百名听命于政府的部落长老。
ANP虽然反恐,但当TTP针对开普省平民目标轰炸时,该党也没能保护好百姓。如今ANP被边缘化,失去了年轻人的支持。
选择二:宗教政党(JUI-F),普什图社会是保守的,宗教政党分流了他们的选票。
选择三:PTI,号称全国性政党,但它的大本营(铁票仓)在开普省。
领导人伊姆兰·汗来自拉合尔的尼亚齐(Niazi)部落后裔,是“去部落化普什图人”(Detribalized Pashtun或Punjabi-Pashtun)。他既拥有普什图血统的号召力,又拥有旁遮普城市精英的文化资本。
通过支持PTI,普什图人不再满足于做一个边境省份集团,而是试图入主伊斯兰堡,执掌全国大权。
然而,对于生活在战乱区的普通普什图人来说,他们依然是“反恐战争”的受害者。当精英们在伊斯兰堡争权时,PTM替被军队压迫的底层发声,被定性为“叛乱”。
二、保持荒凉
开普省的荒凉既有自身原因,也和英国人脱不了关系。
1849年,英国人击败锡克帝国,英军开进白沙瓦和班努的堡垒。然而,他们接手的不仅是领土,更是无休止的战争。
对于山上的普什图部落来说,昨天是留胡子的锡克人,今天是穿红衣的英国人,反正都是“异教徒入侵者”,照打不误。
从1849年到1947年,英国人在边境发动了60多次大规模军事远征,但在开伯尔山口和瓦济里斯坦,Afridi、马哈苏德等凶猛普什图部落从未被征服。
普什图部落与印度的顺从臣民完全不同。
普什图部落更像是小共和国(Little Republics)。他们信奉“普什图瓦里”(Pashtunwali),一套比伊斯兰教更古老的法典。在这种文化中,向另一个人低头或接受命令,被视为丧失尊严。
因此,普什图社会极难产生像信德省那样拥有绝对权力的封建地主,也难建立中央集权的政府,因为没人服管。
英国人曾试图通过给长老(Malik)发津贴来收买人心,但这种自上而下的控制经常失效,年轻人(Chalweshti)往往不服长老管束,甚至会杀掉“被收买的叛徒”。
面对无法统治的部落,英国人选择“一区两制”:在白沙瓦等定居区实行现代法律;而在部落区,英国人派一个“政治代理人”(Political Agent),代理人不管部落内杀人放火,只管影响帝国利益的治安案件。
英国人实施残酷的 《边境犯罪条例》 (FCR)。这是一部基于“集体连坐”的黑法:一人犯罪,全族受罚。
英国人利用部落必须下山去白沙瓦市场买盐和布匹的需求,通过“封锁市场、扣押族人、没收货物”逼迫部落交出罪犯。如果这还不够,正规军就会发动“惩罚性远征”,烧光村庄和庄稼。
最致命的是,英国人对这一地区实施了“战略性欠发达”政策。
在英国人看来,如果在普什图山区修好了路、建好了城市,一旦北方的俄国打过来,这就成了入侵印度的“高速公路”和“补给站”。
因此,英国的策略是:这里必须保持荒凉、贫瘠和充满敌意。他们只修通往要塞的军用公路,拒绝建设民用基础设施。
更深层的算计在于饥饿兵源。英国人需要那里保持一种“尚武且贫穷”的状态。只有在老家没有出路、没地种、没工打的情况下,普什图年轻人才会为了养家糊口,源源不断地加入英军,成为帝国最锋利的刺刀。
三、闷声发大财
巴基斯坦普什图人的家乡紧邻阿富汗,虽然拥有贸易地利,但却中了地缘诅咒。从1979年苏联入侵到后来的反恐战争,这里始终是流血的前线。
战乱摧毁了工业化的土壤。想在开普省建厂的资本,会收到巴塔的勒索信(Bhatta)。如果不交钱,就会面临炸厂或绑架。
如果说战乱断绝了工业之路,那么社会结构则断绝了农业之路。
虽然白沙瓦河谷和马尔丹的土地肥沃程度不输旁遮普,但普什图社会信奉“兄弟平等”的继承原则:父亲死后,土地必须在所有儿子间平分。这与信德省为了保住巨型庄园而“禁止女儿出嫁或家族内部兼并”的封建模式截然不同。
在开普省,一代代的均分导致土地极度碎片化。爷爷辈的百亩良田,传到孙子辈可能只剩几分地,根本养不活一家人。
在老家“没地种、没厂进”的生存压力,逼迫普什图人必须走出去。他们没有信德人那种对土地的眷恋,而是有极强的迁徙和扩张本能。
在巴基斯坦的劳动力版图中,旁遮普人有地或进工厂,信德农民被锁在庄园,卡拉奇穆哈吉尔人从事白领。于是,普什图人填补了最艰苦的“城市建设者”生态位。
从伊斯兰堡到卡拉奇,建筑工地上挖土、搬砖的几乎全是普什图人。他们凭借强悍的体魄和宗族互助,从底层苦力做起,逐渐垄断了包工头甚至建筑公司的位置。
普什图人的财富还来自两个“体外循环”:
海外侨汇:普什图人在迪拜、沙特劳工中占比极高,他们寄回的美元是巴基斯坦经济的救命稻草。
边境经济:混乱的边境虽然阻碍了工业,却滋养了暴利的走私业。这种“乱局财”让部分部落权贵和军官赚得盆满钵满。
普什图人更大的机会是物流。
几个世纪以来,普什图游牧商人(Povindahs/Kochis)控制着中亚到印度的贸易路线。他们冬天赶着骆驼下印度,夏天回阿富汗。如今,他们把骆驼换成了Hino卡车。
1960年代,阿尤布汗把大量卡拉奇出发全国的卡车/巴士运营许可证 (Route Permits) 发给了普什图部落首领。
由于巴基斯坦所有进出口的“咽喉”都在卡拉奇。这意味着,谁拿到了“从卡拉奇运货出省”的许可证,谁就垄断了全国物流。
在贫瘠的山区,一个家庭根本买不起数万美元的重型货车或大巴。普什图部落内部会以“股份”形式集资。普什图村子或部落凑钱买一辆大巴,然后派村里的年轻人去卡拉奇开车。
这种模式让普什图车队迅速扩张,普什图人渗透进了巴基斯坦物流系统的毛细血管。
普什图人之所以能垄断运输线,更因为他们拥有独一无二的“暴力信用”。
从卡拉奇北上拉合尔的N-5高速,必须经过信德省腹地的Kacha区,这里盘踞着大量受地主庇护的强盗(Dacoits)。信德或旁遮普司机经过这里常被绑架,但普什图司机是例外。
因为普什图瓦里中的“Badla”(复仇),这不仅是情绪,更是义务。
一旦普什图司机被抢,如果不复仇被视为对他整个部落荣誉的践踏。普什图运输协会会立即反击,他们要么直接由部落武装去围剿强盗所在的村子,要么发动全国性大罢工,瘫痪卡拉奇港口。迫于经济瘫痪的压力,联邦政府会向信德省施压,让当地地主交出凶手或赔偿。
这种“不交人就封港”的威慑力,构成了普什图车队的“安全溢价”。
所以,普什图人没有失声,他们手里有军队的实权和全国的物流网。只是在不断融合中,选择了最有利的站位。
本文转载自“打工牛马的狂想”微信公众号2025年12月19日文章,原标题为《 巴基斯坦四省:失声的普什图? 》
本期编辑:龙风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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