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邦贵
编辑█天美五星
（全文4260字，阅读约22分钟）
谷雨的风，带着曹州独有的温润，漫过古城的青砖黛瓦，拂过赵王河的粼粼波光，再悠悠淌进万亩牡丹园的阡陌小径。赵王河的水是暖的，映着两岸初绿的柳丝，也映着远处牡丹园里漫天遍野的云霞，河面上飘来的股股水汽里，都裹着沁人心脾的天香。此时的曹州，是被牡丹与河水相拥的仙境，娇红、淡粉、素白、雅紫、鹅黄、海蓝、墨绿层层叠叠缀满枝头，一丛丛，一簇簇，姿容艳丽，明净清新，争奇斗艳，流光溢彩。而最让人心牵的，莫过于那株株“二乔”：一朵花枝上能绽出深红与浅粉两色花瓣，似三国周郎笔下的大小乔，一娇俏一温婉，在春光里含情脉脉，等待着一场跨越岁月的邀约。
菏泽古称曹州，与“花中之王”牡丹的缘分，早已刻进千年悠悠时光里。自隋唐起，这片土地便滋养着牡丹的根脉，到明清时已是“家家养花，户户闻香”。老城的街巷里，至今还留着不少刻着牡丹纹样的老门楣，斑驳的木窗棂上，似乎还凝着旧时的花香。谷雨前后看牡丹，是曹州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每到这个时节，熟人见面第一句话就问:“看花子了吗？”，对亲朋最为盛情的邀约就是“来菏泽看牡丹吧！”。于是乎，四方游客扶老携幼、循着花香蜂拥而来。一只只画舫在赵王河上游曳，船娘的歌声、悠扬的琴声、清脆的铃声混着岸边的叫卖声，为这如诗的画面增添了一份浪漫与雅致。卖牡丹糕的老翁推着吱吱呀呀的独轮木车，车辕上系着的红绸褪成浅粉，像块被岁月浸透的牡丹花瓣，竹编蒸笼里腾起的缕缕热气裹着甜香涌出来，直奔人的味蕾。扎牡丹花灯的妇人，膝头是摊着红红绿绿的纸，剪刀轻快游走，手指上下翻飞，随着细碎的沙沙声，彩纸在她手里就变成了活灵活现的花骨朵。每年一度的国际牡丹花会，花如海，人如潮，你来我往，摩肩接踵，如痴，如醉，如梦，如幻，俨然是春日里的盛宴与狂欢，整座城市都浸润在花海花香里了。坊间有一首《蝶恋花·咏牡丹》的诗词将此间此景描写的颇为动人：最是阑珊谷雨花，芬芳十里，馥郁抵万家，仙子逐笑流风雅，一袭霓裳舞云霞；武曌贬来暮春发，雍容怒放，天香动京华，傲骨铮铮贵不挟，冠艳群芳韵无涯。
古城的街巷里人声鼎沸，而牡丹园深处，二乔牡丹总是最惹眼的景致。深红的花瓣似胭脂点染，艳而不妖；浅粉的花瓣如凝脂初琢，嫩而不俗，两色花瓣在同一花枝上交相辉映，风一吹，便似两位佳人款款起舞，裙裾翻飞间，抖落满衣芬芳。老花农说，二乔是牡丹中的“情种”，每一朵花开，都在诉说着一段关于等待与约定的故事传说。
这传说，藏在曹州的风里，也藏在二乔牡丹的花影中。相传古时曹州有位画匠，在春日里邂逅一位喜爱牡丹的女子，两人在二乔花下相约，待来年谷雨再共赏花开。可女子归家后便遭逢变故，远走他乡，画匠苦等不至，却始终不肯放弃，每日照料着那株二乔牡丹，从春到冬，从青丝到白发。岁月流转，画匠的身影化作了花旁的石凳，而那株二乔，却年年如期绽放，深红浅粉的花瓣里，似藏着女子未归的遗憾，也藏着画匠执着的等候。从此，曹州的二乔牡丹，便成了“约定”与“守候”的象征，每到谷雨花开，都在替世人诉说着那些未圆的邀约、未改的深情。如今那方石凳还在，游人路过时总爱坐一坐，说坐过了画匠的石凳，便能守得住心底的约定。
我与小芬小芳二姐妹的相识，也恰是在这样一个谷雨时节的曹州。芬芳是双胞胎，小芬性子沉静，像二乔那瓣浅粉，温婉得似一汪春水；小芳活泼灵动，恰似那抹深红，笑起来带着灼人的明艳。那年的牡丹开得格外繁盛，万亩花田漾着层层叠叠的香浪，连赵王河的水都被染得甜润。我背着画板在二乔花径里写生，身旁有两位老婆婆，提着竹篮采牡丹花瓣，她们说要将花瓣晒干了做花茶，留给冬日里泡水喝。说话间一抬眼，便撞见两个穿着素色布裙的姑娘，正踮着脚尖，伸手去拂一朵二乔花瓣上的露珠。阳光透过花枝，在她们发梢缀上细碎的金光，风过处，花香混着少女的笑语漫过来，连空气都变得清甜。小芬见我望着她们，脸颊先红了半边，小芳却大大方方地走过来，指着我画板上的二乔说：“你画得真好，这花像极了我和姐姐。”我们就这样攀谈起来，从二乔牡丹的传说，聊到曹州古城的掌故，再到菏泽的风土人情，无话不谈，如同多年不见的密友。说到兴头，小芳还拿出街角刚买的牡丹糕让我品尝，那糕饼上还印着二乔的纹样，入口是淡淡的花香。
春日的暖阳缓缓偏过头顶，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临走时，我们在那株最盛的二乔花树下驻足，小芳折了三枝带着花苞的柳条，一人分了一枝，小芬则轻声说：“来年谷雨，咱们还在这儿见吧，等这株二乔开得最艳的时候，一起数花瓣，看深红多，还是浅粉多。”“好啊！”我们郑重地击掌为誓，让谷雨的风，让赵王河的水，让二乔的香，都做这场约定的见证。握着那枝泛着青嫩的柳条，望着姐妹俩相携远去的背影，裙摆被风扬起，像两朵翩跹的二乔花，我心头忽然漫过一阵从未有过的柔软，偷偷飘渺在心海里。
自那以后，谷雨便成了我一年中最期盼的时节。燕来燕飞，春去春又回，我在曹州牡丹园里，等风拂过二乔的花枝，等雨滋润牡丹的根脉，更等着带着承诺归来的芬芳。春日里，我会早早来到花田，看着二乔的花苞从青涩到饱满，看着第一片花瓣缓缓舒展，就像看着我们的约定在时光里慢慢发酵。花田旁的茶寮里，老板娘会煮上一壶新酿的牡丹酒，邀我品酌一盅，酒香里混着花香，暖了整个清晨。夏日里，花谢枝繁，我会坐在曾经并肩的石凳上，听蝉鸣阵阵，看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赵王河的风穿林而过，带着水汽的清凉，仿佛还能听见含笑的低语。偶尔有孩童提着捕蝶网跑过，惊起一片绿叶簌簌，追逐声，嬉笑声，让寂静的园子多了几分生气。秋日里，落叶铺满花间小径，我会拾起一片泛黄的牡丹叶，夹在书页里，让叶脉间残留的花香，提醒我那场春日的邀约。古城墙下的菊花开得正好，与枝头的银杏叶交相辉映，成了曹州秋日里另一种风情。冬日里，寒风凛冽，赵王河的水结了薄冰，映着漫天飞雪，岸边的腊梅开得正艳，暗香浮动。我望见二乔裸露的枝桠在雪的映衬下依然坚韧静美，想象着来年花开的盛景，坚信芬芳一定会循着花香翩翩而来。
这一等，便是岁岁年年。曹州的牡丹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二乔牡丹依旧是那副含情脉脉的模样，而我心底的约定，从未因时光流逝而褪色。有人说，等待是最漫长的煎熬，可于我而言，这份等待却因二乔牡丹而变得愈加温柔。每一次风吹花影，都似在轻轻回应；每一次雨打花瓣，都似在低声呢喃。我在等待中照料着园中的二乔，就像照料着我们的情谊，浇水、施肥、除虫，把每一份思念都化作呵护花开的动力。老花农们都说，这孩子真是个痴人，守着一株牡丹这么多年。可他们不知道，我守的哪里是花，分明是一场跨越山海的约定。
燕群又一次掠过曹州的天空，谷雨的脚步渐渐临近，园中的二乔牡丹又抽出了花苞，深红浅粉的雏形已现，似在急切地盼着绽放。燕鸣依旧清脆，风里带着熟悉的花香，我站在二乔树下，指尖柔柔拂过花瓣上细腻的纹路，念念默问一句：“我心花盛开，芬芳，你们来吗？”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转头，便闯进两道含笑的目光里。还是那样的眉眼，只是眼角添了几分岁月的柔纹。小芬依旧穿着素色的长裙，鬓边别着一朵浅粉色的二乔，温婉得像春日里的薄雾；小芳的裙摆依然是热烈的红，发梢缠着青绿的柳条，笑靥依旧明艳，像极了枝头那抹最艳的红。阳光落在芬芳身上，与二乔的花色融为一体，赵王河的风悠悠吹来，卷起她们的裙角，也卷起满袖的香。
“我们来数花瓣啦，”小芳笑着走近，声音里带着几分久违的甜美。“看看今年，是深红多，还是浅粉多？”小芬也走上前，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像极了那年春日的暖阳。我望着眼前的姐妹俩，望着她们身后的株株二乔，刹那间红湿了眼眶。
风掠过花枝，二乔牡丹簌簌作响，深红与浅粉的花瓣相拥着，在春光里轻轻摇曳，像极了当年那两个翩跹的身影。赵王河的水映着花影人影，也映着这场跨越岁月的圆满。原来，多年的守候都只为这一刻的重逢，有些约定真的能抵过岁岁年年。
我们并肩蹲在那株最盛的二乔下，指尖轻触花瓣，小心翼翼地数着。“一、二、三……”小芳清脆的声音落进风里，小芬则侧耳听着，眉眼弯弯，“慢些数，别惊着了花瓣。”我笑着应下，指尖拂过一片浅粉花瓣，忽然想起那年的光景，轻声道：“还记得吗？那年你说这花像你们姐妹，我还笑你脸皮厚，被你追着绕了这花田两圈。”小芳闻言噗嗤一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那还不是你这大画家画得太传神？我和姐姐回家后，还天天盼着来看你画的二乔呢。”小芬轻轻点头，鬓边的二乔花瓣微微颤动：“这些年，每逢谷雨，我都会折一枝柳条，想着当年的约定。总怕回来时，这株二乔不在了，怕你……”她话未说完，我已懂了未尽的意，握紧了她的手：“我日日守着它，浇水施肥，就盼着等你们回来，一起数花瓣、闻花香、听花语。”
我们数着花瓣，说着往昔，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时光，便在二乔的花香里，缓缓苏醒，温柔了整个春日。路过的游人知情后，纷纷举起手机相机，咔嚓咔嚓按动快门，将这一幕定格，说这是曹州牡丹园里最美最动人的风景了。
夕阳西垂，我们沿着赵王河步行堤徐徐而行，晚霞将天际染成了与二乔花瓣一般的绯色，河面上的波光也镀上了一层层暖金，远处的园子里隐隐约约飘来花农开心的笑语。走着走着，小芳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河两畔的一个个门面招牌，笑着说：“你看，现在的曹州牡丹老厉害了，可不单单用来观赏了，浑身上下都是宝。”我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霓虹牌上闪动着“牡丹花茶坊”“牡丹精油体验馆”等字样，晚风里似乎都飘着淡淡的茶香。不远处的大作坊里，传来机器的轻响，那是新榨的牡丹籽油，据说能香飘十几里。小芬轻声道：“这些年出门在外，见过不少地方的花卉产业，总念着曹州牡丹甲天下，不会只藏在园子里，一定会发展得又快又好。”话里、眉宇间满是对这片土地的眷恋与自豪。
望着河面国花桥彩虹般的美丽倒影，我心头一动：“守着这片二乔这么多年，早想着让更多人闻到它的香。”小芳眼睛一亮，拉住我的手：“那正好！我们可以一起，把二乔的花蕊花瓣制成花茶，牡丹籽炼成精油，做成美颜产品，让曹州的二乔，美遍香遍全球更多更远的地方。”小芬也颔首微笑：“往后的谷雨，我们不仅要一起数花瓣，还要守着这片牡丹田，看着它们从花开到结果，岁岁年年，永不分离。”
晚风裹挟着牡丹的清香与赵王河的水汽，漫过我们依偎的身影。河面上的画舫带着阵阵歌声悠悠驶过，岸边的柳条轻轻拂过肩头，像极了当年那场温柔的约定。远处的古城墙下，亮起了盏盏牡丹花灯，光影摇曳，映红了整条街巷。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曹州的二乔牡丹，不仅藏着跨越岁月的守候，更将绽出岁岁年年的圆满。而那些关于等待与约定的故事，会随着赵王河的潺潺流水，带着二乔牡丹的馨馨花香，在曹州--菏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源源流传。
作者2025年12月21供稿，配图源于作者
作者简介
李邦贵，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菏泽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宣盛世国际书画院会员。菏泽古称曹州，素有“曹州牡丹甲天下”之誉，是著名的中国牡丹之都。牡丹花正艳，诗酒著华章。欢迎大家来大美菏泽做客，书一笔清远，留岁月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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