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深秋,湘西大雨连绵,13岁的王诚汉裹着一件打着补丁的棉衣,跟在红军队伍后面,转过头时山村已在薄雾中消失。谁也想不到,这个少年此后将历经长征、抗日、解放战争,直到新中国成立再到改革开放,足足在中国军队一线奉献了半个多世纪。
在长征途中,他还是担架队里的小卫生员。爬雪山时冻疮裂口,走草地时缺粮啃皮带,可他硬是咬牙扛了下来。1935年9月翻越夹金山时,指导员拍着他的肩一句“娃娃,顶住”,成为陪伴多年的回声。抗日战争爆发后,他被编入八路军一二九师,主攻冀南敌后交通线。夜色中埋雷、白天打游击,熟悉的“娃娃”早已练成独当一面的连长。
解放战争期间,他任纵队团长,1948年洛阳东南战场火力密集,一发炮弹将他震得耳鸣数日。战后统计,全团仅剩一百二十余人,但渡黄河的船依然按原定计划出发。有人问他:“团长,掉队的怎么办?”他只回了三个字:“先过河。”简单却铿锵,足见他的决断。
1950年西南解放尚未稳固,他受命调入川西,参与剿匪和边防建设。山高路险,补给艰难,他与官兵同吃豌豆糊糊,同睡土坯窑洞。1954年,整编后的部队被纳入成都军区编制,他一路做起军区参谋长,后又升任副司令员,专盯军事训练这一块。有意思的是,他坚持让炮兵新兵先学步枪射击,理由很朴素:“枪感差,炮感就不准。”
1979年对越作战前夕,军区炮兵演练进入冲刺阶段,他两次深入一线观摩。大家没想到这位当时已六十多岁的老将,依旧能在山地模拟阵地里翻爬滚打。看到年轻参谋在斜坡摔倒,他拍掉对方背上的尘土:“别怕摔,怕的是生疏。”一句话,场面马上热了。
1985年军委启动百万大裁军,方案指出成都军区与昆明军区合并。会议室内议论声此起彼伏,他敲桌提醒:“意见可以提,秩序不能乱。”随后给中央发电报,表态拥护决定,同时提出西南高原高寒训练、国境线防御等七点建议。方案最终改为保留成都军区,只缩减机关和部队员额。可他本人却列入离休名单,那年他整整六十八岁。
本以为要脱下军装,没想到组织又抛来重任。1986年初春,中央军委通知:王诚汉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党委书记兼政委。接电后,他沉默片刻,说了句:“明白,立即报到。”就这样,离休没满一年,他再次回到战位。
上任第一周,他几乎把院内各研究室都走了个遍。研究员们私下议论:“这老首长脚程够快。”他则翻着笔记,对着负责人提出问题:资料库怎么共享?小语种翻译渠道在哪?科研经费卡在哪个环节?一连串追问让人清晰感到,他要的不只是文件上的“改革开放”,而是真刀真枪的动作。
1987年3月,他向军委递交《关于进一步搞活军事科研的报告》,核心是扭转封闭办科研的惯性。几天后,“3.28指示”电文下达,明确军事科学院要实行课题招标、开放合作、学术交流常态化。消息传到各研究所,年轻军官兴奋不已。一位中校掩不住激动:“这回可真能施展。”这句话后来在院子里传成佳话。
除了抓方向,他还盯队伍。干部年轻化、专业化成为关键词。1988年5月,第一批考评录用文件通过,他签字时特别注明“德才兼备,民主测评必须占比三成”。同年九月,中央公布新军衔制度,七十一岁的王诚汉被授予上将军衔。授衔那天,他没穿新制礼服,只把肩章别在旧军装上,笑称“还没来得及换”。
科研楼维修、职工宿舍翻建都是他直接拍板。军需经费紧,他把自己早年所得的多块纪念金表捐去拍卖,不少官兵至今记得这段往事。有人打趣:“首长当政委兼后勤部长了。”他摆手:“条件好一点,论文才能厚一点。”
1990年底,王诚汉正式退居二线,但仍被邀请出任军事科学院顾问。他花更多时间整理笔记,撰写《西南防务纪事》《高原训练札记》等回忆录。书里没有华丽词藻,都是年份、坐标、火力配备、训练要点,却成了后来军校教材里的经典案例。
2009年3月,北京海军总医院病房灯光微弱,他轻声嘱托家人把手稿存进档案馆,然后闭上了眼睛,享年九十二岁。遵照遗愿,告别仪式简朴举行,灵车驶离时,冬雨敲在车顶,仿佛在向这位一路逆风前行的老兵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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