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孙荣轩,三十二岁,上个月刚被调到市住建局,担任老旧小区改造项目办公室主任。
这个岗位是机构改革新设的,专为啃硬骨头。
领导找我谈话时,目光殷切,说这是重要的民生工程,更是信任。
我摩拳擦掌,整夜翻阅资料,想着如何把党的温暖送进那些斑驳的楼道里。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温暖还没送出去,自己先掉进了冰窟。
就在我雄心勃勃铺开工作整一个月的那天早晨,纪委调查组突然进驻。
组长徐宏达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份材料。
那是一封匿名举报信,附有详尽的证据。
信里指控我,在负责老旧小区改造项目的一个月内,利用职务之便,收受承包商巨额回扣。
银行转账记录截图,时间精确到我到任后的第三周周二下午三点。
金额是二十万,收款账户名赫然是我的名字。
最要命的是,还有几份材料采购合同的复印件。
合同上的签名,经初步比对,与我的字迹高度相似。
项目、金额、时间、签名……所有证据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可我对此一无所知。
那二十万,我从未见过。那些合同,我从未签过。
徐宏达的目光像探照灯,语气平静却带着千斤重压:“孙荣轩同志,请你解释一下。”
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衬衫,黏腻地贴在背上。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空,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
我知道,有人在我背后,精心织了一张网。
而我,这个满怀热情的新官,已经成了网中挣扎的飞虫。
我必须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01
调令下来的那天,雨下得淅淅沥沥。
我抱着装满个人物品的纸箱,走进市住建局老旧小区改造项目办公室。
楼道里飘着陈旧的灰尘和复印机墨水混合的气味。
办公室不大,挤着七八张桌子,显得有些凌乱。
“孙主任来了!”一个圆脸的中年男人率先站起来,笑容堆了满脸。
他是于江华,项目办副主任,我未来工作上的副手。
“欢迎欢迎!可把您盼来了!”于江华热情地接过我的纸箱,手很有力。
“咱们这摊子事,复杂着呢,就缺您这样有魄力的年轻领导来掌舵。”
他说话时眼睛眯着,笑容始终挂在脸上,但我总觉得那笑容没渗到眼底。
其他同事也陆续起身打招呼,态度客气而疏离。
只有角落一个年轻女会计,抬头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又继续埋头核对票据。
她叫程芸熙,后来我知道,她话不多,但账目做得极清。
于江华领我到主任办公室,房间更小,窗户对着后院一棵老槐树。
“孙主任,这是历年项目资料,这是近期要推进的几个小区情况。”
他把几摞半人高的文件堆在我桌上,拍了拍最上面那本的灰尘。
“您先熟悉熟悉。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叫我。”
他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我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卷宗,深深吸了口气,翻开最上面一本。
纸张泛黄,是五年前一个小区管道改造的立项报告。
数据密密麻麻,但不少关键数字旁边,有用不同笔迹做的细小修改或标注。
看得人头晕。
下午,我提出去几个即将启动改造的小区实地看看。
于江华立刻安排车辆,亲自陪同。
去的第一个地方叫“福安里”,典型的八十年代老楼。
墙皮脱落得像得了皮肤病,楼道里堆满杂物,电线如蛛网般纠缠。
听说项目办来人,十几位居民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领导,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改了?”
“屋顶漏雨三年了,反映了无数次!”
“下水道天天堵,你们到底管不管?”
于江华站在我侧后方半步,熟练地打着哈哈。
“各位乡亲父老,放心!这次市里下了大决心,派了我们孙主任来!”
“孙主任年轻有为,一定能带领大家把咱们小区旧貌换新颜!”
他把“带领”两个字咬得微微有点重。
我听着那些急切的诉求,看着老人们殷切又带着些怀疑的眼神,心里发沉。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的老太太,拄着拐棍,慢慢从人群后面走过来。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指关节粗大,是常年劳作的痕迹。
她没像其他人那样急着抱怨,只是走到我面前,伸出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
我愣了一下,连忙握住。
她的手很凉,却很有力。
“孙主任,”她声音不大,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却清晰地穿过嘈杂。
“我叫张桂英,在这栋楼住了四十年。”
“改造的事,我们盼了十年,也听了十年。”
她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没有太多情绪,却像两口深井。
“这次,能真改吗?”
周围忽然安静了一些。
于江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旋即恢复:“张阿姨,您这说的,当然是真改!”
张桂英没看他,只是看着我,手还握着。
我感受着她手掌粗糙的纹路和微微的颤抖,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张阿姨,”我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我不敢打包票说一切完美,但我向您保证,我会尽我所能。”
“过程我会尽量让大家知道,结果要经得起大家检验。”
她没有立刻松手,又看了我几秒钟,才缓缓点了点头,松开。
“好,我信你这次。”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于江华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忽然叹了口气。
“孙主任,基层工作难做啊。尤其是这种老旧小区,历史遗留问题多。”
“居民期望高,可经费就那么多,标准条条框框又卡着。”
“有时候,不得不在一些细节上……灵活处理。”
他转过头,脸上又挂起那种职业化的笑容。
“当然,您是领导,具体怎么把握,您来定。我们下面人,全力配合。”
我点点头,没接话,心里却反复回味着“灵活处理”四个字。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依然阴沉。
老槐树的枯枝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无声的预告。
02
头几天,我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办公室里,疯狂啃那些堆积如山的档案。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不是项目本身有多高深,而是里面的数据,常常出现一种奇怪的“不协调”。
比如,三年前“永红小区”的外墙保温层项目。
招标文件里写的保温材料是一种品牌,单价也标得清楚。
可到了后期一份补充协议附件里,材料型号变成了另一个字母。
单价数字没变,但后面手写添加了一个不起眼的“ ”,旁边小字注明“升级型号,性能更优”。
然而,最终验收报告里的材料验收单,贴的样品照片,似乎又是最初招标的那个牌子。
照片模糊,难以百分百确定。
再比如,去年“建设巷”的雨污分流改造。
预算明细里,某种规格的波纹管数量是八百米。
但施工日志和监理周报里,多次提到“该路段地质复杂,原设计管材强度不足,现场会商后决定更换”。
更换成了什么?后续的变更签证单在哪里?
我翻了半天,只找到一份简短的“材料代用确认单”,只有施工方和监理签字。
项目办这边的负责人签字栏,是空的。
类似这样的小疑点,像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不多,但捡起来细看,里面似乎藏着沙砾。
我把几处明显矛盾的地方记在本子上,打算找于江华问问。
他是老副主任,这些项目大多经过他的手。
还没等我找他,会计程芸熙敲门进来了,手里拿着几张需要签字的报销单。
她做事很仔细,票据贴得整整齐齐,金额算得清清楚楚。
签完字,她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
“孙主任,您刚来,有些情况……可能不了解。”
我抬头看她。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票据边缘。
“项目办以往的付款流程,尤其是工程款和主要材料款,有……有比较固定的对接方。”
“市政下属的三公司,还有几家长期合作的材料商,流程走得会比较……顺畅。”
她用了“顺畅”这个词,但语气里听不出褒贬,只是陈述。
“其他一些新入围的供应商,哪怕价格有点优势,手续上可能会遇到各种……需要反复核对的情况。”
她快速说完,拿起我签好的单据。
“您忙,我先出去了。”
走到门口,她又停住,没回头,声音更轻了。
“账目本身……是平的。每一笔都有出处,有签字。”
门轻轻关上。
我靠在椅背上,咀嚼着她的话。
“固定的搭档”,“账目是平的”。
这听起来,像是一种运行已久的、心照不宣的秩序。
而我这个新来者,是个变量。
下午,市政三公司的项目经理杨喜电话就打来了。
声音洪亮,透着一股熟稔的亲热。
“孙主任!早就听说您要过来主持大局,一直想给您接风!”
“今晚有空吗?咱们聚贤楼坐坐,认识认识,以后工作也好配合嘛!”
聚贤楼是本地有名的海鲜酒楼,消费不菲。
我以初来乍到、工作千头万绪为由婉拒了。
杨喜在电话那头哈哈笑,毫不气馁。
“理解理解!孙主任一看就是干实事的人!那改天,改天一定赏光!”
“对了,于主任跟我们可是老交情了,有什么不清楚的,您多问问他。”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老槐树的叶子在夕阳下泛起一层黯淡的金边。
于江华“灵活处理”的话,程芸熙“固定搭档”的提醒,杨喜热情过头的邀约……
这些碎片,暂时还拼不成完整的图景。
但我隐隐感到,脚下看似平静的地面,下面或许并不结实。
晚上加班,我又翻开“福安里”最新的改造方案草案。
这是当前最优先的项目,涉及三百多户居民。
方案做得很大气,楼顶防水、外墙保温、管线更新、绿化提升……
但粗略估算一下,按这个标准,局里批下来的预算,恐怕有点紧。
正想着,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孙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小心别烧着自己。”
没有落款。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删掉了短信。
心却慢慢提了起来。
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要深,也要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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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把那条警告短信的事暂且压下,精力集中在“福安里”项目上。
公开、公平,是我对张桂英阿姨的承诺,也是我破局的第一步。
我召集项目办全体开会,明确了几条规矩。
第一,“福安里”改造工程的所有招标,必须严格按程序公开进行。
第二,主要材料品牌、型号、价格,要在小区公告栏和项目办外网同步公示。
第三,设立居民监督小组,邀请包括张桂英在内的几位热心居民参与关键节点验收。
于江华在会上带头表示拥护。
“孙主任的决策非常英明!阳光操作,杜绝暗箱,这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他鼓掌很用力,脸上笑容依旧。
但我注意到,坐在他旁边的两位老科员,交换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
杨喜又打来两次电话约饭,语气一次比一次热络,也一次比一次刻意。
“孙主任,您这么搞,我们压力很大呀!现在啥都透明了,利润薄如纸。”
“不过您放心,我们三公司实力摆在这儿,公平竞争也不怕!”
“就是这流程……是不是能稍微有点弹性?比如某些应急工程?”
我打着官腔应付过去,心里越发警惕。
公示贴出去一周后,效果初显。
几家之前很少接触的建材公司主动找上门,提供的同品质材料报价,平均比“老搭档”们低五到八个点。
程芸熙私下告诉我,这在她经手的账目里,很少见。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一个周四的下午,我正和设计单位核对“福安里”的楼道照明改造方案。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于江华快步走进来,脸色有点奇怪,像是惊讶,又有点别的什么。
“孙主任,福安里的居民……来了好些人,说要见您。”
我起身出去,看到办公楼下站着二三十位居民,以老人为主。
张桂英阿姨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一个卷起来的、红纸裱糊的东西。
看到我,人群安静下来。
张桂英上前一步,展开那卷红纸。
是一封手写的、字迹不算工整却十分认真的感谢信。
后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按着许多红手印。
“孙主任,”张桂英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缓,却带着温度。
“公示我们看了,会也去听了。大家伙儿觉得,这次不一样,是真想把事办好。”
“我们没啥能表示的,就一起写了这个,谢谢您,谢谢政府还没忘了我们这些老小区。”
她把感谢信递过来。
我接过,纸张很轻,却又沉甸甸的。
那些签名和手印,粗糙、朴素,却有着千钧之力。
我喉咙有点发堵,清了清嗓子,才开口。
“叔叔阿姨们,这信我收下,但受之有愧。工作刚开头,还没让大家看到实实在在的变化。”
“但我保证,只要我孙荣轩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会按公示的方案,一步一步做下去。”
“过程大家监督,结果大家评判。最后要是没干好,不用你们说,我自己滚蛋。”
人群里响起掌声,有些稀疏,但很真诚。
张桂英看着我,第一次,脸上露出了一点很淡的笑意。
送走居民,于江华凑过来,看着那封感谢信,啧啧感叹。
“孙主任,得民心啊!您这几板斧,漂亮!”
他笑着,眼神却飘向那封感谢信,像是在掂量它的分量。
“不过……老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这摊子,利益牵扯广,您这么透明……”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天晚上,我心情复杂。
既有得到居民初步认可的欣慰,也有对于江华那些未竟之语的隐隐不安。
回到家,疲惫地倒在沙发上。
手机又震了。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这次内容更短,也更冷:“敬酒不吃。好自为之。”
我坐直身体,盯着这六个字。
上次是警告,这次,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见好就收”?我还没开始“收”任何东西。
他们想让我“收”的,是什么?
是停止公示,回到那种“固定搭档”的“顺畅”流程里去吗?
我把手机扔在一边,走到窗前。
城市灯火璀璨,我却感到一阵寒意从背后升起。
这不是简单的抵触或下马威。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或者好几双眼睛,已经冷冷地盯上了我。
而我,甚至不太清楚对手究竟是谁,有多少人。
04
威胁短信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但我没跟任何人提起。
说出来无非两种结果:要么打草惊蛇,要么被人觉得我疑神疑鬼,不堪压力。
工作还得继续推进。
“福安里”的招标文件正式发布了,反响比预想的热烈。
除了市政三公司,还有另外四家资质不错的单位投标。
程芸熙负责接收标书,她告诉我,杨喜来交标书时,脸色不太好看。
“孙主任这回是动真格的啊。”他丢下这么一句话,深深看了程芸熙一眼。
程芸熙低头整理文件,没接话。
开标前三天,局里通知要进行一次针对项目办的内部审计。
主要是例行检查,看看新主任接手后,财务和项目管理是否规范。
于江华显得很重视,立刻召集大家开会布置。
“虽然是例行检查,但也要认真对待!各人手里负责的资料,该补的补,该完善的完善!”
“尤其是财务凭证、合同档案、会议纪要,一定要齐全,经得起查!”
他特意看向程芸熙:“芸熙,你是会计,账目是你的主场,这几天辛苦点,再仔细捋一遍。”
程芸熙点点头,轻声说:“账目平时都是清楚的,我会再核对。”
散会后,我回到自己办公室。
审计本身我并不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于江华那种如临大敌又隐隐带着点兴奋的劲头,让我有点不舒服。
好像他在期待着什么,或者准备着什么。
审计前一天晚上,我因为修改一份汇报材料,走得比较晚。
大概九点多,办公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灯光稀疏。
我刚锁好办公室门,就听到楼下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短促的说话声。
心里一动,我放轻脚步,走下楼梯。
声音是从项目办大办公室那边传来的。
只见于江华和局保卫科的李科长站在办公室门口,门开着,里面亮着灯。
“怎么回事?”我走过去问。
于江华回头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换上焦急的表情。
“孙主任,您还没走?正好,出事了!”
“办公室进人了!保险柜被撬了!”
我心里一紧,快步走进办公室。
只见那个用来存放重要合同和部分原始凭证的铁皮保险柜,柜门虚掩着,锁芯位置有明显的撬痕。
“丢了什么?”我立刻问。
程芸熙也在,她脸色有些发白,正在清点。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疑惑和不安。
“很奇怪……现金一分没少。几份重要的工程合同原件也在。”
“少了的是……是三份已经结案归档的旧项目的部分补充协议复印件,还有……”
她顿了顿,“还有去年两次内部工作会议的原始记录草稿纸。”
李科长挠着头:“我们查了楼道监控,巧了,就今天晚上七点到八点这个时间段,这一层的摄像头信号断了。”
“说是可能线路老化,加上最近雷雨天气多,产生了干扰。”
于江华皱着眉:“怎么这么巧?偏偏今晚,偏偏是咱们办公室门口这个摄像头?”
他看向我:“孙主任,这事……有点蹊跷啊。要不要报案?”
我走到保险柜前,看着那粗暴的撬痕。
贼人的目标非常明确,直奔保险柜。
可为什么不拿现金,不拿重要合同,只拿走几份看似无关紧要的旧文件复印件和草稿纸?
那里面有什么?
“李科长,监控线路问题,能查具体原因吗?”我问。
“这个……得找专业的人来看。不过这种老楼,线路出问题也常见。”
李科长语气有点含糊。“而且,也没丢什么贵重东西,会不会是……野猫野狗撞到了线路箱?”
野猫?野狗?
这个解释未免太牵强。
于江华叹了口气:“孙主任,我看这事……暂时压一压?毕竟审计组明天就来了。”
“这时候闹出盗窃案,影响不好。反正没实质性损失。”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探究,也有一种奇怪的、近乎催促的意味。
好像他希望我同意“压下去”。
我沉默了几秒钟。
撬保险柜,偏偏监控失灵,只拿走特定文件,时间点在审计前夜……
这一切,巧合得令人心惊。
“李科长,麻烦你保护好现场,暂时不要让人进来。”
“于主任,丢失的文件清单,麻烦你和程会计再确认一遍,越详细越好。”
“报案的事……等明天审计组来了,我跟局领导汇报后再说。”
我没有答应“压下去”。
于江华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很快掩饰过去。
“好,听孙主任的。”
那一晚,我失眠了。
撬保险柜的人,想掩盖什么?那几份旧文件里,藏着什么钥匙?
审计组的到来,让一些人坐不住了。
这是打草惊蛇,还是引蛇出洞?
我隐隐觉得,自己正被推向一张网的中央。
而织网的人,已经开始收线了。
05
第二天,审计组准时进驻。
带队的王科长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同志,做事一板一眼。
于江华热情接待,汇报工作滴水不漏,把项目办说得团结奋进、井井有条。
我补充强调了近期推动公开透明化的做法。
王科长听着,不时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
办公室失窃的事,我私下向她做了简要汇报。
她眉头蹙起,沉思片刻。
“孙主任,这事我知道了。审计工作照常进行,失窃案你们按程序处理。”
“不过,”她抬眼看了看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你要心里有数。”
我心里沉了沉,点点头。
审计组开始调阅账本、凭证、合同。
办公室气氛变得紧张而安静,只能听到翻动纸张和敲击计算器的声音。
程芸熙作为会计,几乎时刻被询问。
她回答问题清晰简洁,账目一笔一笔交代得清楚。
连审计组那位最挑剔的老会计师,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于江华穿梭其间,端茶倒水,态度恭谨,但眼神时不时飘向审计组翻阅的那些档案盒。
下午,审计组要求查看最近两年的工程款支付流水和对应合同。
程芸熙从财务系统里导出数据,又将相关合同找出。
她抱着厚厚一摞文件,一份份核对。
核对着,她的动作慢了下来。
目光停留在一份市政三公司关于“建设巷”管网改造的尾款支付申请单上。
申请金额八十万,后面附着发票和验收报告。
程芸熙的指尖在那份验收报告上停留了很久。
然后,她迅速翻开对应的工程合同原件,找到最后的付款条件条款。
又拿起旁边的施工日志和监理月报,快速翻阅。
她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嘴唇微微抿紧,呼吸似乎也变得轻了。
她抬起头,目光在办公室里搜寻,对上我的视线。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慌乱,还有一丝求证般的急切。
我心头一跳,站起身,装作随意地走过去。
“程会计,有什么问题吗?”我低声问。
她像是被惊醒,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随即,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指点着那份支付申请单和合同。
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能听见。
“孙主任……这笔八十万的尾款,支付日期……比合同约定的最终验收合格付款节点,提前了整整两周。”
我看向合同,又看向支付单上的银行付讫章日期。
果然,付讫章日期是十月十八日。
而合同写明,付款条件是“项目整体竣工验收合格报告签发后十五个工作日内”。
验收报告的签发日期,是十一月二日。
提前了两周。
“验收报告是后补的?”我问。
程芸熙摇头,指着验收报告上的日期,也是十一月二日。
“报告日期没改。但钱……提前付出去了。”
更关键的是,这张支付申请单上,在“项目办负责人意见”栏里,签着一个名字。
字迹流畅,笔画结构,我都无比熟悉。
那是我的签名。
至少,看起来几乎是。
我死死盯着那个签名。
我从未签过这张单子。我接手时,这个项目早就结束了。
这是去年的事情。
可这签名……模仿得实在太像了。
连我写“轩”字最后一点习惯性向上挑的小动作,都惟妙惟肖。
如果不是百分百确定自己没签过,我几乎都要相信那是我的手笔。
冷汗,瞬间从后背渗出来。
“这笔款的审批流程呢?”我声音干涩。
程芸熙快速翻出对应的审批单。
上面有会计审核(她自己的签字)、副主任审核(于江华的签字),然后是主任审批。
主任审批栏里,是另一个签名——前任主任老梁的。
但老梁的签名旁边,用铅笔轻轻划了个小小的“转”字箭头,指向旁边。
旁边,就是那个酷似我的签名。
没有任何说明。
于江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容可掬。
“孙主任,程会计,核对得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他的目光扫过程芸熙手中的文件,笑容不变。
“哦,这笔款啊。我想起来了,当时‘建设巷’那边居民催得急,施工方也急着结算工资。”
“老梁主任快调走了,事多,可能没细看日期,本着特事特办的原则,就先签了。”
“孙主任您看,这字迹,老梁主任签得有点急,后面补的这个‘转’和签名,可能是他交代下面人办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合情合理。
前任主任特批,下面人执行,时间紧,流程上有点瑕疵。
似乎很正常。
可那个模仿的签名,那提前付出的八十万……
还有,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连居民催、施工方急的细节都脱口而出?
程芸熙低着头,没说话,手指紧紧捏着纸张边缘,指节泛白。
我感觉到她身体的轻微颤抖。
不是害怕,更像是压抑着的愤怒和某种恐惧。
“于主任说得对,特殊情况可以理解。”
我强迫自己语气平稳。
“程会计,把有疑问的地方都标注出来,交给审计组的同志看看,他们经验丰富。”
于江华脸上的笑容似乎更自然了些。
“孙主任说得对,交给审计组把关,最稳妥。”
审计组王科长后来确实注意到了这个时间差。
于江华再次用同样的理由解释了一遍。
王科长在审计底稿上记了一笔,没再多说什么。
但我知道,这根刺,已经扎下了。
晚上,程芸熙磨蹭到最后才走。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时,她走到我桌前,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孙主任,那个签名,是假的。绝对不是我后来补签的。”
“我审核时,主任审批栏里只有老梁主任的签字,根本没有那个‘转’字和……您的签名。”
“付款那天,是于副主任亲自把单子拿到银行办的加急。我提出时间不对,他说是领导特批。”
她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
“他们……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连模仿您的笔迹,都……”
她没说完,深吸一口气。
“孙主任,您要小心。账……看起来是平的。但有些东西,在平账之前,就已经被换掉了。”
她说完,匆匆转身离开,背影单薄却倔强。
我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浑身冰凉。
模仿签名,提前付款,撬柜窃文件……
这一切,不再是模糊的猜测和警告。
它们正在我眼前,一步步具象化,编织成一条指向明确的链条。
而链条的另一端,正在无声地,套向我的脖颈。
审计,或许不是结束。
而是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寂静。
06
审计组为期三天的工作结束了。
临走前,王科长跟我简单交换了意见。
“孙主任,账面总体是清晰的,管理也在逐步规范。”
“但有几个历史项目的付款节奏、凭证细节,存在瑕疵。你们内部要总结经验。”
她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了我一眼。
“另外,失窃的事,虽然没造成直接损失,但性质敏感。你是新上任的领导,要处理好。”
我明白她的潜台词:新官,要稳住局面,有些历史旧账,不宜深究。
我点头称是,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我知道,那八十万提前支付和仿冒签名的事,绝不会是孤例。
它像冰山露出的一角。
于江华这几天格外忙碌,也格外“体贴”。
“孙主任,审计总算过去了。有些老问题,咱慢慢消化,不影响当前工作。”
“福安里招标马上开标了,这才是重中之重,您得把好关。”
他俨然一副为我着想、共同进退的姿态。
开标那天,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一家外市的建筑公司以合理的报价和优良的施工方案中标。
市政三公司杨喜的标书价格偏高,方案也缺乏新意,落选了。
宣布结果时,杨喜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于江华一眼,摔门而去。
于江华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眼底有些阴郁。
我心里却没有多少轻松。
扳回一城?不,我感觉这只是让对方更加恼羞成怒。
真正的较量,恐怕不在明处。
开标后第二天,我忙着和新中标单位对接。
上午十点,办公室的门被直接推开。
三个人走进来,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面容冷峻、眼神锐利的男人。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表情严肃。
于江华跟在他们后面,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紧张和隐约兴奋的神情。
“孙荣轩同志,”为首的男人开口,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情绪,“我是市纪委第五纪检监察室主任,徐宏达。”
“这两位是我的同事。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谈话,请你配合。”
纪委?谈话?
我脑子“嗡”了一声,虽然早有不好的预感,但真正面对时,冲击力依然巨大。
“徐主任,请问……是什么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
徐宏达没有回答,示意了一下。
那位女同志将一个文件夹放在我面前的桌上,打开。
最上面是一封打印的举报信,标题刺眼:“关于市住建局项目办主任孙荣轩利用老旧小区改造项目收受巨额贿赂的举报”。
我快速浏览。
信中称,我在接手项目办一个月内,与特定承包商勾结,在“福安里”项目材料采购中虚报价格,收受回扣二十万元。
时间、项目、金额,写得清清楚楚。
下面附着的材料,让我血液几乎凝固。
一份是“福安里”项目某种指定品牌防水涂料的采购合同复印件。
数量、单价、总价。
甲方负责人签名处,是我的名字。字迹与之前那八十万支付单上的,如出一辙。
另一份,是银行转账记录截图。
显示从一家名为“安顺建材”的公司账户,于三周前的周二下午三点,向一个个人账户转账二十万元。
收款人姓名:孙荣轩。
账户号码,我从未见过。
最后一份,是笔迹鉴定报告的摘要结论。
“送检的采购合同签名与孙荣轩本人提供的样本签名,在运笔习惯、结构比例、细节特征上符合度较高,存在同一认定条件。”
符合度较高……存在同一认定条件。
这些词像冰锥,扎进我心里。
合同,我从未签过。
钱,我从未收过。
账户,不是我的。
可所有这些证据,白纸黑字,甚至还有“专业鉴定”,环环相扣,形成了一个看似无可辩驳的完整链条。
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内衣,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耳朵里嗡嗡作响。
“孙荣轩同志,对于举报信反映的问题和这些证据,你有什么需要说明的?”
徐宏达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冰冷而清晰。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
“我……我没有。”我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声音沙哑。
“这份合同不是我签的。这笔钱我没有收过。这个账户不是我的。”
徐宏达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像手术刀,试图剖开我所有的掩饰。
“但是证据显示,合同是你的签名,钱打到了你名下的账户,笔迹鉴定也支持这一点。”
“你能提供反证吗?比如,你说的那个时间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有谁可以证明?”
那个周二下午三点……
我在哪里?
我拼命回忆。三周前,周二……
好像是在局里开会?还是去财政局沟通预算?
记忆混乱而模糊。普通的一个工作日下午,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很难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我需要……时间回忆。”我听到自己虚弱地说。
“根据相关规定,经初步核实,反映问题线索具体、可查性较强。”
徐宏达语气依旧平稳,却宣告着雷霆般的决定。
“现决定对你进行停职检查。请你即日起,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配合组织调查,说清问题。”
“在此期间,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本市,不得与相关涉案人员串通联系。”
停职检查。
这四个字,像重锤砸下。
于江华在一旁,适时地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孙主任,这……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一定要向组织坦白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虚伪的关切。
我抬起头,看向他。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我的直视,但嘴角那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没能完全隐藏。
是他。
就算不是他亲手做的,他也一定知情,甚至参与。
愤怒和寒意交织着冲上头顶,但我死死咬住了牙。
现在发作,毫无意义,只会让自己更被动。
“我接受组织决定。”我听到自己用尽力气,让声音保持平稳。
“我没有做过举报信里说的任何事。我会配合调查,证明我的清白。”
徐宏达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
“你的办公室和电脑,我们需要依法进行封存检查。请你现在整理个人物品,离开办公室。”
我默默地,机械地,把桌面上的私人物品——一个水杯,几本专业书,一个笔记本——放进纸箱。
和一个月前抱着纸箱来时一样。
只是那时满怀希望,此刻如坠冰窟。
抱着纸箱走出办公楼时,阳光刺眼。
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回头望去,于江华站在窗口,正俯视着我。
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笑。
真正的暴风雨,终于来了。
而我,赤手空拳,站在暴雨中央,脚下是早已布置好的泥沼。
07
我被要求留在家里,随时配合问询,未经允许不得外出。
手机暂时没有被收走,但我知道,肯定处于某种“关注”之下。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妻子担忧地看着我,想问又不敢多问,只是默默做好饭菜。
女儿还小,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突然天天在家,却不像放假那样高兴。
我努力对她挤出笑容,心里却一片苦涩。
清白?证据链如此“完美”,我拿什么证明清白?
那个仿冒的签名,那个陌生的银行账户……
于江华他们处心积虑,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我调来,甚至在我调来之前,这张网就开始编织了。
目的是什么?仅仅是把我搞掉,他好上位?
还是我推行的公开透明,触动了某个更大的利益网络?
我夜不能寐,反复回想每一个细节。
那八十万的提前支付,撬保险柜丢失的旧文件,程芸熙欲言又止的提醒……
这一切,必然有内在的联系。
可我困在家中,寸步难行,如何查证?
第三天下午,门铃响了。
我心里一紧。是纪委的同志,还是……
透过猫眼,我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是张桂英阿姨。
她穿着那件洗旧的蓝布衫,手里提着一个普通的布袋子,左右张望,显得有些紧张。
我赶紧开门。
“张阿姨,您怎么来了?快进来。”
她闪身进来,关上门,没有坐下,只是急切地看着我。
“孙主任,我听说你出事了?他们说……说你贪钱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不信。
我心里一酸,摇摇头:“张阿姨,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我就知道!”她松了口气,随即又绷紧脸。
“那些人,看不得你好,看不得你真给老百姓办事!”
她从布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
打开报纸,里面是一本厚厚的、页面泛黄卷边的册子。
封面上用毛笔写着:“福安里小区居民材料领取签到册”。
“这是……”我疑惑。
“这是以前小区搞零星维修,发水泥、沙子、油漆什么的,居民领了要签字的册子。”
张桂英翻到中间一页,手指点着上面一些签名。
“孙主任,你看这些名字。”
我凑近看去。册子上按日期排列,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发放了什么材料,领取人签名。
在一些日期下,领取人签名栏里,签着“杨喜”这个名字。
后面还跟着市政三公司的字样。
“杨喜?他一个项目经理,来领居民的材料?”我皱起眉。
“怪就怪在这里!”张桂英声音压低,“发的是给居民修修补补的零星材料,每户一点,不值大钱。”
“可你看他领的日期,还有数量。”
她连续指了好几处。
我仔细看去,心头渐渐发凉。
杨喜签领的日期,跨度很大,从两年前就开始了。
有时候一个月领两三次,每次领的数量,远超居民散户领取的额度。
比如“425号水泥”,居民领都是半袋一袋,他后面写着“十袋”。
“防锈漆”,居民领一桶两桶,他后面写着“五箱”。
最重要的是,这些签领记录的时间,和市政三公司在“福安里”及附近小区承揽的某些小维修工程的工期,有重叠。
这些小工程,很可能用的就是这些“零散领取”的材料!
用居民的名义领出材料,用到公司的工程上?
这岂不是……虚报冒领,套取国家拨付的惠民物资?
“这本子,怎么在您这儿?”我问。
张桂英叹了口气。
“以前管发材料的老李头,是我家远房亲戚。他退休时,觉得这册子有点……不对劲,又不敢声张。”
“他知道我较真,就偷偷塞给我,说万一以后有用。”
“我一直收着,直到上次见你,觉得你是个真想干事的人。本想找机会给你看看……”
她看着那本泛黄的册子,又看看我。
“孙主任,这东西,对你有用不?”
有用!太有用了!
这不仅仅是杨喜个人的问题。他能长期这么干,项目办这边,谁会不知道?
谁在签字批准这些材料发放?
谁在核销这些物资?
这背后,必然有一条配合默契的链条。
而这条链条上的人,很可能就是现在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张阿姨,这册子非常重要!”我激动地说,“它能证明很多问题!”
张桂英把册子郑重地放到我手里。
“有用就好。孙主任,我相信你。咱们小区,好不容易盼来个肯透明办事的官,不能就这么被黑了。”
她顿了顿,苍老的眼睛里闪过锐利的光。
“需要我作证,随时叫我。我一把老骨头,不怕他们。”
送走张桂英,我紧紧攥着那本签到册,像握着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或许能打开一扇门,看到更多真相。
但我现在被停职,行动受限,怎么继续查?
我想到了程芸熙。
她是会计,或许能从财务系统里找到更多蛛丝马迹。
可她只是个普通科员,现在于江华肯定盯得更紧,她敢帮我吗?
我犹豫再三,还是用一个新买的、未实名的手机卡,给她发了一条简短加密的短信。
“老项目材料领取记录异常,可能与虚报冒领有关。能否查系统内相关物资核销流向?万事小心。”
短信发出去,石沉大海。
我焦灼地等待。
直到深夜,手机才轻轻一震。
一条回复,同样简短:“IP地址已锁定。数据被删改过,源头在副主任办公室。我明日调去档案馆。保重。”
IP地址……副主任办公室……于江华!
程芸熙查到了数据被篡改的源头!
但她也被调走了,显然是于江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清除“不稳定因素”。
调去档案馆,明升暗降,远离核心。
我的心沉了下去,又燃起一丝火苗。
程芸熙在最后关头,给了我最关键的信息。
而且,她提到了“数据被删改过”。
财务系统的操作日志,即便删改,或许在技术层面还有恢复的可能?
这是否是另一个突破口?
我正想着,家里的座机电话响了。
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心。
我走过去,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是于江华的声音。
依旧带着那令人作呕的、假惺惺的关切。
“孙主任,还没休息吧?唉,听说你家里最近不太平,我挺挂念的。”
“组织调查也是为你好,早点认清错误,争取宽大处理。”
“有些事啊,不是你一个人扛得住的。以前的老主任,不也……”
他故意停住,意味深长。
以前的老主任?梁主任?
他突然被调走,难道也……
“于江华,”我打断他,声音冰冷,“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提醒老同事,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轻笑一声。
“证据确凿,硬扛没好处。早点承认,或许处分轻点。别把自己……还有家里人,拖进更深的泥潭。”
“你威胁我?”我握紧了话筒。
“哪能呢?是关心,是肺腑之言。”
他语气悠然。
“孙主任,好自为之吧。别忘了,你现在停职,什么也做不了。”
电话挂断了,忙音嘟嘟作响。
我站在黑暗中,浑身发冷,却又有一股火在胸腔里燃烧。
威胁我的家人?
他们为了捂住盖子,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
程芸熙锁定的IP地址,张桂英提供的冒领册子,于江华话里透露的前任主任遭遇……
这些碎片,正在慢慢拼凑。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放松警惕,甚至得意忘形的机会。
或许,该是我“认输”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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