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开封城笼罩在灰白色的雾霭中,寒气刺骨,连乌鸦都噤了声。
南关校场,黄土夯实的刑台被晨露打湿,泛着铁锈般的暗红。一排宪兵持枪列队,枪口对天,皮靴踏地,整齐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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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钟被五花大绑,拖上土台。他满脸血污,左眼肿胀如桃,右颊一道鞭痕深可见肉,昔日横行开封的跋扈早已荡然无存,只剩惊恐与怨毒,像一头被剥皮的狼,在绝望中龇牙。

吉川贞佐亲临监刑,军刀拄地,面无表情。他身着笔挺将官服,肩章上的金穗在薄雾中泛着冷光,仿佛一尊来自东瀛的死神雕像。渡边大佐立于其侧,手中紧握一份墨迹未干的供词——那是许钟昨夜在刑讯室用指甲抠着地板、蘸血写下的“招供”:

“介岗逼我泄露冈村司令官视察路线……实为军统卧底,代号‘赤龙’……”

空气凝滞如冰。
行刑前十分钟,吉川却突然抬手:“暂缓。”

全场愕然。宪兵们僵立不动,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吉川缓缓走向队列前的刘子龙。
他身着伪军高级参谋制服,肩章银星熠熠,神情肃穆如常,仿佛今日不是审问,而是授勋。

“介岗君,”吉川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许钟供称,是你逼他泄露情报,意图刺杀冈村司令官。你,有何话说?”

刹那间,所有目光如钉,钉在刘子龙身上。
苏曼丽站在后排,指尖已掐入掌心,却不敢眨眼。

刘子龙缓缓出列,挺直身躯,目光如炬,直视吉川双眼:“属下冤枉。”

“哦?”吉川冷笑,嘴角微扬,“许钟亲口所招,人证俱在,你如何辩解?莫非以为皇军是儿戏?”

刘子龙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份卷起的文件,双手呈上,动作恭敬却不卑微:“这是三个月前,我向汪主席宣誓效忠的誓书,上有手印,有见证人周明副官签字,并经南京中央政治委员会备案。若我真是军统卧底,怎敢留下如此把柄?又怎敢日日出入司令部,参与机密?”

吉川接过,细看片刻。纸张泛黄,墨迹沉稳,指纹清晰,签名工整——确系真品。他未置可否,只将文件递还。

刘子龙趁势继续,声如金石:“许钟为何攀咬我?因我受吉川长官赏识,即将升任‘豫西剿共副总指挥’,他心生嫉妒,欲借军统之手除我。事败之后,怕被追责,便反咬一口,嫁祸同僚!”

他猛然转身,厉声喝问许钟:“你当众说出曲兴集路线时,我曾劝你慎言,说此等机密不可轻泄!你却笑我‘胆小怕事’,还拍胸脯说‘有我在,万无一失’!如今十七名皇军精英殉职,你竟将罪责推给我?天理何在!良心何在!”

许钟浑身颤抖,嘶吼道:“你胡说!是你逼我——是你拿我家人威胁我——”

“闭嘴!”渡边一鞭抽去,皮鞭如蛇,狠狠抽在许钟脸上,顿时皮开肉绽。许钟惨叫一声,瘫软在地,血混着唾沫滴落黄土。

吉川沉吟良久,忽然问:“那晚,你为何去见许钟?”

“商议安保细节。”刘子龙坦然,“苏秘书随行,全程记录,可作证。我们谈的,全是吉川长官交代的任务:南关站布防、曲兴集警戒、铁塔寺换防时间……若我有异心,怎会带她同去?又怎会让一个‘未婚妻’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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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川目光转向苏曼丽。
她上前一步,旗袍素净,发髻一丝不乱,声音清冷如秋水:“属下可证,介岗副官全程谨言慎行,未提半句越矩之语。反倒是许司令酒后失态,言语轻浮,多次提及‘留后路’‘重庆有友’等不当之词。”

吉川终于点头。
他转向渡边,冷冷道:“许钟供词前后矛盾,漏洞百出,且无物证佐证。此人贪功冒进,泄露机密,导致皇军重大伤亡,还妄图嫁祸同僚,动摇军心——此人,不可留。”

渡边会意,举手一挥。
“预备——放!”

枪声骤起,三声齐鸣。
许钟头颅炸裂,红白之物溅上刑台木桩,尸体栽倒尘埃,四肢抽搐片刻,再无声息。

风起,卷起地上散落的供词残页,如纸钱纷飞,飘向灰蒙蒙的天空。

三日后,徐中立公馆。

刘子龙与苏曼丽被召见。
徐中立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如铁。许钟之死,如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下一个,会不会是他?

“介岗啊,”他勉强挤出一丝笑,端起茶杯掩饰颤抖的手,“吉川大人信你,我也信你。从今日起,警备司令一职……”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似有千般不甘,“由胡毓坤将军暂代。”

刘子龙心头一震。
竟是他——胡毓坤?

原来,上一次关会潼刺杀胡毓坤,虽未致命,却让他重伤卧床月余。吉川为安抚汉奸集团,彰显“忠诚有报”,竟破格提拔他兼任开封警备司令,总揽城防、治安、特务三权于一身。

“胡将军忠心可嘉,”徐中立叹道,语气酸涩,“今后,你们要全力配合,勿生嫌隙。”

刘子龙低头应是,心中却燃起冷火。
胡毓坤不死,豫西难安。

此人老谋深算,投敌后手段酷烈,曾在杞县一夜屠村三百口,只为震慑一支游击队;更亲手签署过二十余份“通共者”处决令。如今执掌军权,必将掀起更大血雨。

当夜,龙亭湖画舫。

琵琶声幽,湖面如墨,远处灯火点点,映在水中如鬼火浮动。
苏曼丽发报完毕,合上密码本,轻问:“下一步?”

刘子龙望着远处警备司令部的灯火,声音低沉如铁:“许钟死了,但汉奸体系仍在。胡毓坤上位,只会更狠、更密、更毒。我们必须……铲除他们,一个一个,如拔毒牙。”

“怎么铲?正面刺杀?”

“不。”他摇头,眼中寒光闪烁,“胡毓坤必有重兵护卫,出入皆有替身,且行事谨慎如狐。强攻必败,徒增牺牲。那是不得已到最后才能采取的措施。”

他取出一张开封城防图,摊在案上,指尖划过几处重点:胡毓坤官邸、军火库、电台站、每日晨练路线。

“我们要借刀。”他低语,“胡毓坤与徐中立早有嫌隙——争粮饷、抢地盘、夺兵权,积怨已久。而吉川,最忌部下结党营私,尤其忌惮汉奸坐大。我们只需……让他们自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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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丽眸光一亮:“你打算伪造胡毓坤通共证据?”

“正是。”刘子龙冷笑,“我会让周明‘无意’在档案室发现一份密电稿残页——内容是胡毓坤与重庆联络,承诺‘待机反正’,并暗示他此前遇刺是自导自演,只为博取吉川信任,打入核心。”

“然后呢?”

“然后,”他目光如刃,划过湖面,“我们等吉川动手。若他犹豫,我们就再加一把火——在胡毓坤官邸附近,制造一次针对日军车队的爆炸。现场留下军统徽章碎片、一枚刻有‘豫西站’字样的弹壳。”

苏曼丽瞳孔微缩:“你是说……嫁祸?”

“正是。”他声音如冰,“让吉川相信,胡毓坤已暗中与军统勾结,准备里应外合,献城投降。到那时,他若不动手,便是失职;若动手,则汉奸内讧,伪军自乱。”

他收起地图,望向湖心残月:“许钟是第一刀。接下来是财政局长、警察局长、胡毓坤、徐中立……要一个一个拔除,直至这伪政权,从根上烂透。”

“可风险太大。”苏曼丽轻叹,指尖抚过袖中那枚微型相机,“一旦败露,不只是我们死,整个豫西地下网都将覆灭。”

刘子龙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染血的军统徽章——那是曲兴集牺牲的同志留下的,边缘已被硝烟熏黑,血迹干涸如漆。

“他们用命换来的,不是逃亡。”他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锤,“是反杀。
我们若退,便是辜负十七具尸骨;
我们若死,也得让这黑暗,裂开一道光。”

湖风拂过,琵琶弦断,余音袅袅,如泣如诉,似在为亡魂送行。

开封城,暗流涌动。
一场针对汉奸集团的猎杀,已悄然拉开序幕。
而刘子龙知道——真正的战争,从不在战场,而在人心深处。
那里,没有硝烟,却更血腥;
没有枪炮,却更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