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恐伤蝼蚁命
文/石清华
散步后去早餐时,碰到一中年男子直挺挺地跪在丁字路口一侧,旁竖一可折叠的广告牌。牌后站着一青衣花兜兜的女人,也许是看热闹的吧。
哦,这么年轻力壮。现在的社会,只要你勤劳,就衣食住行无忧。怎么不去找事做呢?心中的那份怜悯早已藏起了形迹。
酒足饭饱后出店门,沿梧桐树下的石板路返回。突然有只小麻雀扑棱棱地从枝头降落到地面,又扇扇翅膀欲飞高处,可怎么努力也只在地面挪移。哎,它也许羽翼未丰,试飞失败吧;也许有病在身,难上高枝吧。无论如何,也许其家人正翘首待归。我弯腰将其捧起放在花坛中的常绿灌木上,虽无法确定其是否可得救,但至少不会在路人脚下升天了。
重回丁字路口,那折叠广告牌边的男子换成了青衣花兜兜女人。依旧上身直挺、脑袋低垂地跪着,先跪着的男人不见了,他们在玩什么游戏?而今的时代呀,令人目不暇给、眼花缭乱。我和平常百姓一样,也想去窥探个究竟。
驻足跪者前,但见其身边横七竖八地叠放着从五元到百元大小不等的钞票,其上用一根随手捡来的枯枝压着。可能是好心人担心票子被轻风摄去而为之吧。
折叠牌子上说是孩子患了白血病,得移植骨髓才能有救,需要各种费用80余万元。对于打工的父母来说,那是个天文数字,但又舍不得可怜的孩子。求各位走过路过的好心人,帮忙救救孩子吧。人们读得潸然泪下,欲走不能。
牌子底端地面上,有用拾来的碎石压着协和医院的诊断书、预计费用告知单、不同地方政府的证明,却没有求助者的身份证或是复印件,也没有小孩卧病之照,这可能属于个人隐私,不宜公开吧。
曾被人称为铁石心肠的我,呆呆地站着。自己在当放牛娃饿得低声抽泣时,地主遗孀李大婆看见,给了我一碗白米饭。六十年过去,还清晰地记得那情景、那美味。能独立谋生之后,就发誓不伤害他人、不让遇到我的乞讨者或是求助者空手而去,哪怕只给一角钱。汶川大地震时,电视报刊不断更新、连篇累牍的画面、报道,看得让人揪心、暗自落泪。当请求捐助的信息传遍大江南北时,尽管我也只是个自食其力的普通老百姓,却毫不犹豫地捐出了一个月的工资。
我并没有立地成佛之念,却有心狠的时候。在当班主任这官儿时,班上有个很聪明的学生张小东,有次早自习时即趴在课桌上沉沉睡去。经调查:在前一天晚上就寝之后,他把床单撕成条结成长绳从三楼吊下去,到街上游戏室打了一整夜游戏,早晨随走读生一同到教室。我请来其父母,将人证物证、一把将散的细竹苗扫帚带到还没人的办公室。向其父母说了许多道理之后声明:教育不是万能的,棍棒底下出好人是没错的。其父怒目圆睁、青筋凸起,一把将我和他的妻子推出,关上门。喝令儿子脱得只剩裤衩,扯下扫帚苗,浑身上下左右开抽。小东双手抱头求饶,直抽得四肢两面、前胸后背满是鲜红的血印。其母在门外不停地抹泪,我则高声安慰:“裁缝师傅打狗——有尺寸的。打疼了,才会记得住。”直到小东身上鼓起了条条血梗,我才拉走其父。小东的妈妈送了一个星期的药,后来再也不玩电子游戏且很努力。考上大学后他的母亲与我开玩笑:“老师,感谢您的铁石心肠,要不是那么狠,俺的小东就毁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文明的进步,手机却把口袋里的钱挤走了。因而有时乞讨者遇到我却空手而过,以至有些难为情的。后来乞讨、寻求资助者也携带多种可扫之码,可诈骗的手法也随之花样翻新、层出不穷,弄得即使想解囊相助者也不敢轻易出手了。
我正胡思乱想的当儿,来了一位与跪者年龄相仿的妇女,和气地问:“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跪者口齿不清地说了几个字。
“没听清楚,能再说一次吗?”
跪者稍稍抬一抬头,一字一字地说:“恩施的。”
“恩施什么地方的?”
“宣恩县的。”
“我也是宣恩县的,你住在什么镇?”
跪者似乎只说了一个大字后便不能说了。
“听口音你不像是宣恩本地人。”
“我是嫁到宣恩的。”
这时先跪的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两个刚买的馒头,递给跪着的女人一个,满是悲戚地说:“她是我老婆,我们是大溪镇的,”
“你们在武汉打工吗?”
“是的。”
“你们在武汉打了几年工?孩子几岁了?”
“打了三年工,孩子快四岁了。”
“你们像这样筹集80万元是很难的,还可以找当地的各级政府,他们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一些问题。”
“找了,说是要我们等待。”
想到病恹恹待救的孩子,许多猜测销声匿迹,我们应该敬畏生命。随着年龄的不断增加,这种观念愈加坚定。如看到路边奔来跑去、热闹游戏的蚂蚁,则绕几步而过,也不打扰它们的欢乐。但碰到侵扰的吸血蚊虫,却力求彻底消灭。不知别人是不是这样。如果是,也不知这是一种什么现象。
这对夫妻即使没有孩子要救,也不算诈骗,凭那一跪,哪怕被愚弄也认了。我不自觉地摸了一下空口袋,拿着手机找店老板扫几十元现金给求助者。老板似乎有点儿不情愿:“你可以扫他们的码呀。”
“呵呵,不敢扫。”
老板笑一笑:“那你扫吧。”随手递给我现金。
求助的男人双手合十、低头轻声:“谢谢大哥。”
(2025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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