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总统公共项目管理局局长谢尔盖·诺维科夫近日的一番话，把一个长期被忽视的社会问题推到了聚光灯下：过去一年，俄罗斯退休人员被诈骗分子卷走的资金高达约4000亿卢布。更令人震惊的是，他明确指出，这些被榨干的养老金，除了被犯罪分子挥霍外，还有一部分被用于“满足乌克兰武装部队的需求”。
这一说法，把三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串在了一起：
- 俄罗斯底层老人的贫困与脆弱；
- 国内诈骗产业的规模化与产业化；
- 俄乌冲突背后的资金链条与信息战叙事。
4000亿卢布，按当前汇率折算，相当于数百亿美元规模。这不是一笔“小打小闹”的犯罪收益，而是足以影响宏观经济的巨大黑洞。而这个黑洞的“供血者”，却是俄罗斯社会中最弱势、最缺乏风险识别能力的群体——退休老人。
一、4000亿卢布，到底意味着什么？
先把这个数字拆开来看。
4000亿卢布，大致相当于：
- 接近俄罗斯全年联邦预算的3%—4%；
- 约占俄罗斯一年军费开支的十分之一；
- 如果平均到每位退休人员身上，相当于每位老人被“榨走”了数千元甚至上万元卢布。
而这还只是被统计到的部分。现实中，大量老人被骗后羞于报警、不会使用手机或电脑报案，或者被家人劝阻“算了别折腾”，导致真实损失可能远高于官方公布的数字。
诺维科夫的表态，实际上承认了一个残酷现实：在俄罗斯，针对老年人的诈骗已经从“个别现象”升级为“系统性社会危机”。
二、骗局是如何“精准收割”俄罗斯老人的？
要骗到4000亿卢布，绝不是靠几个“电话诈骗小作坊”就能完成的。俄罗斯的诈骗产业，已经呈现出明显的专业化、链条化和规模化特征。
1. 常见骗局套路：从“冒充公职人员”到“虚假投资”
根据俄罗斯警方和消费者权益组织的公开信息，针对老年人的常见骗局包括：
- 冒充法院、检察院、税务机关或警察，声称“您的账户涉嫌洗钱”“需要配合调查”，诱导老人转账到所谓“安全账户”；
- 冒充养老金管理机构或银行工作人员，以“养老金账户异常”“需要升级系统”为由，骗取银行卡号、密码和短信验证码；
- 虚假投资项目，以“高收益、无风险、政府背书”为诱饵，诱骗老人拿出毕生积蓄；
- 虚假慈善项目，打着“支援前线战士”“帮助战争孤儿”的旗号，实则将资金转入私人账户。
这些骗局往往利用老人对政府机构的信任、对新技术的不熟悉，以及对战争和社会动荡的焦虑，实施精准收割。
2. 诈骗产业链的分工：招募、话术、洗钱一条龙
一个成熟的诈骗产业链通常包括：
- 招募人员：在社交媒体或暗网发布“高薪兼职”广告，招募话务员、技术人员和洗钱人员；
- 话术团队：编写详细的剧本，针对不同年龄、职业和地区的老人设计“个性化”骗局；
- 技术支持：购买大量虚假身份信息、搭建钓鱼网站和虚假APP；
- 洗钱网络：通过加密货币、海外账户、地下钱庄等方式，将赃款层层转移。
在这个链条中，老人往往被视为“最容易下手”的目标群体：收入稳定（有养老金）、金融知识薄弱、容易相信权威、被骗后羞于声张。
三、“资金被用于乌克兰武装部队”：真相还是叙事？
诺维科夫提到，部分被骗资金被用于“满足乌克兰武装部队的需求”，这一说法在俄罗斯舆论场引发了强烈反响。
从逻辑上看，这一链条并非完全不可能：
- 诈骗分子通过非法手段获取资金；
- 利用加密货币或跨境转账将资金转移到海外；
- 部分资金可能被捐赠给乌克兰相关的众筹平台或志愿者组织；
- 这些组织再向乌克兰武装部队提供物资、装备或资金支持。
然而，目前并没有公开的、可验证的证据能够证明“4000亿卢布中的某一部分直接流入乌克兰军队账户”。诺维科夫的说法，更像是一种将国内社会问题“外部化”的叙事策略：
- 把诈骗问题归咎于“境外敌对势力”；
- 强化“俄罗斯正处于战争状态，需要全民团结”的舆论氛围；
- 转移公众对政府监管不力、养老体系漏洞的批评。
这种叙事在俄乌冲突的背景下并不罕见。俄乌双方都频繁指责对方利用“雇佣兵”“志愿者”“众筹平台”等渠道接受海外资金支持。但具体到“4000亿卢布的诈骗资金被用于乌克兰武装部队”，仍需要更多证据来支撑。
四、俄罗斯养老体系的脆弱性：诈骗只是表象
诈骗之所以能够在俄罗斯老年人中“横行”，背后折射出的是养老体系和社会结构的深层问题。
1. 养老金水平偏低，老人对“额外收入”极度渴望
在俄罗斯，许多退休人员的养老金仅够维持基本生活。根据俄罗斯联邦国家统计局的数据，部分地区的养老金甚至低于官方公布的最低生活标准。在这种情况下，老人对任何“增加收入”的机会都格外敏感，这也为高收益投资骗局提供了土壤。
2. 数字鸿沟加剧，老人难以识别新型骗局
随着移动支付、网上银行和数字货币的普及，诈骗手段也在不断升级。许多老人对智能手机和互联网的使用并不熟练，难以分辨正规网站与钓鱼网站，也不了解“验证码不能告诉任何人”“政府不会通过电话要求转账”等基本常识。
3. 家庭结构变化，老人缺乏情感支持
在俄罗斯，城市化和人口流动导致许多老人独自居住，子女不在身边。孤独感和被需要感，使他们更容易相信“热情”的电话客服或“关心”的陌生人，从而一步步落入骗局。
五、政府的责任：监管缺失与治理困境
面对日益严重的诈骗问题，俄罗斯政府并非毫无行动。近年来，俄罗斯警方加大了对诈骗团伙的打击力度，关闭了一批非法网站，并在媒体上开展了防诈骗宣传。然而，从4000亿卢布的损失规模来看，这些措施显然远远不够。
问题的核心在于：
- 金融监管存在漏洞，银行在大额转账时缺乏足够的风险提示；
- 电信运营商对可疑号码和短信的监控不够严格；
- 执法部门的技术能力和资源不足以应对高度专业化的诈骗产业链；
- 社会对老年人的数字素养教育严重不足。
在这种背景下，诺维科夫将部分责任“甩锅”给乌克兰，虽然在政治宣传上有一定效果，但并不能解决俄罗斯国内的根本问题。
六、俄乌冲突背景下的信息战与舆论战
诺维科夫的言论，也必须放在俄乌冲突的大背景下来理解。
在这场战争中，双方都在通过各种渠道塑造有利于自己的叙事：
- 俄罗斯强调“与乌克兰及其西方支持者的全面对抗”，将国内问题部分归因于“外部敌对势力”；
- 乌克兰则强调“捍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争取国际社会的同情与支持。
在这种叙事框架下，“诈骗资金被用于乌克兰武装部队”的说法，既可以强化俄罗斯民众对乌克兰的敌意，也可以为政府的强硬政策提供理由。然而，这种叙事如果缺乏事实支撑，也可能在长期内损害政府的公信力。
七、结论：骗局背后的真正“战场”
表面上看，4000亿卢布的诈骗案是一个犯罪问题；
深入来看，它是一个社会问题、经济问题，也是一个政治问题。
- 对俄罗斯老人来说，这是一场关于尊严与生存的战争；
- 对俄罗斯政府来说，这是一场关于治理能力与公信力的考试；
- 对俄乌冲突中的双方来说，这是一场关于叙事主导权的较量。
诺维科夫的报告提醒我们：在关注前线炮火的同时，也不能忽视后方社会的裂缝。当一个国家的退休人员被系统性地诈骗，当养老金被卷入国际冲突的漩涡，这场战争的代价，已经远远超出了战场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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