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沈阳晚报）
转自：沈阳晚报
12月24日是长津湖战役胜利日，抗美援朝战争第三次战役胜利纪念日也即将到来。为了缅怀那段鲜血与生命铸就的历史，这一次，《沈阳日报》、《沈阳晚报》、沈阳发布客户端特约常年照顾抗战老兵、志愿军老战士程茂友的医生高倩，以近距离视角，记录一位老战士的暮年光景与其永不褪色的赤子之心。
口述人
辽宁省军区沈阳第十一干休所医生 高倩
2018年，我从解放军北部战区总医院来到第十一干休所工作，荣幸地走进这个英雄群体，负责抗战老兵、志愿军老战士的医疗保健工作。程老平易近人，我每次去他家巡诊，他都会说一声：“辛苦了！”走时他都把我送到门口，道一声：“谢谢！”
巡诊中的历史课堂
我曾多次陪程老到军队和地方机关、大中小学校去做报告，每次他都一丝不苟地准备材料。一次程老感冒发烧，夜里九点多钟，天下大雨，他给我打电话，嘱咐不让我送药了。后来我冒雨把药送到他家，他又道辛苦又感谢，我说:“这么晚，又感冒了，您还不早点休息。”他说：“明天去学校讲课，要准备好。”我说：“这是我的职责，应该的”。他说：“传播红色基因，教育后代也是我的职责呀！”这几年我陪他到机关学校讲英雄故事，讲“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每堂课都令我深受教育。特别是这几年志愿军烈士遗骸回国，每年他都到陵园去迎接，有两年下雨下雪，天气特别冷，他说：“迎接战友归来，忘记冷啦。”
有一次迎接战友回家，程老流着眼泪向记者和迎接的同志讲他身边战友壮烈牺牲的情景，他讲一位叫罗连成的班长，在冲锋时战友们被敌人地堡火力所阻，罗连成负了重伤，肠子流了出来，为了胜利，他把肠子塞进肚子里，抱着炸药包扑向敌人地堡，一声巨响，他与敌人同归于尽。我每次听程老讲英雄的事迹，都受到一次精神心灵的洗礼，培养自己救死扶伤的医德，坚定自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信念。
沉默的英雄与喧响的丰碑
程老很少谈自己，到外边作报告也都是讲他们部队战友的故事。据我所知，他八岁就在抗日根据地参加了儿童团，11岁当了儿童团长，站岗放哨、送鸡毛信、传送情报、看消息树，当儿童团长4年，他和民兵游击队一起埋地雷，挖地道，还曾配合游击队一起进鬼子据点进行侦查，他15岁参加了八路军打鬼子，日本投降后，他由关里到东北参加东北解放战争。1947年冬，在新民巨流河一次战斗中，他负了重伤，在北镇养伤七个多月，伤刚痊愈就参加了辽沈战役。东北解放营口最后一仗后，程老没有休整就长途行军十四天到关内参加平津战役，解放天津后，南下渡江，解放湖北、湖南、广西、广东，参加了衡宝战役，又从广东北上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年代，他立大功一次，小功七次；和平年代，他立三等功三次，在中南海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一次我给他脚伤上药时，他讲起1947年冬季战役。程老所在部队的供给有限，棉衣和帽子都非常单薄，鞋是单布鞋，在解放辽中县和彰武县那段时间，临时由地方征集一些，发给部队。鞋是老百姓做的，质量不一样，大小不一样，党支部决定，先让战士们试穿，干部和党员剩下什么样就领什么样的，不能穿就给别人背着。程老是党员领到一双不能穿的小鞋背着，他当时穿着一双前后都破了的布鞋，在大雪地里行军，脚冻伤了，两个脚大拇指的指甲冻掉了，领导决定送他到后方养伤，他坚决不去，继续和部队一起行军作战，半个月后在巨流河战斗中，他受了重伤在北镇养伤，十个多月才把脚伤养好。
程老说：“我们的条件比起红军长征好多了，而且为了革命和人民苦也甜。”程老爱读书，我每次去他家看到他不是在读书就是在看报，他床头总放着书和报纸，我看他看的书上画满了红线。床头一个小箱子装了几十本读书笔记，我看了一下，有抗美援朝的日记，有读马列和毛著的摘句和感言。我深感我们作为新时代的青年人，认真读书的不足，这是对我认真读书是一次激励。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但程老连吃药都想着节约，让他吃两片降压药，他问我：“吃一片行吗？”我告诉他：“药量是有规定的，不能随便减。”他的观点是能省则省，连住院他都尽量提前出院。
穿过烽火的两个阅兵梦
2015年程茂友被邀去北京参加阅兵，被服厂的工作人员从北京专程到沈阳给他订制军服，他说:“在朝鲜的志愿军战士，在战前最震撼最响亮的誓言是：‘活着去北京天安门，牺牲到沈阳北陵烈士陵园。’到北京天安门参加大阅兵不仅是我的梦想，也是留在朝鲜的战友们的梦想。”当临近去北京的时刻，军装做好送来了。此时领导征求程老意见，可否把机会让给另一位老红军。程老毫不犹豫的说：“我没意见。”
2019年，程老作为部队的英模代表参加阅兵。去北京前，他高烧38.9度，我非常焦急，想方设法为他治疗，并送他去住了院，他说：“如果去不成，在朝鲜牺牲的那些战友们的心愿也实现不了啦！”经过诊疗程老的烧很快退了。
阅兵那天，我关注着电视屏幕上的游行队伍，程老坐在4号车上，全程保持着军人的标准坐姿向群众和天安门行庄严的军礼。随着现代化钢铁洪流和天空上新型战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雄壮地前进！我想此时他一定是在心里告慰着留在异国他乡的英灵们：“看吧！祖国现在强大了！我们人民军队的装备现代化了，不是抗美援朝时期炒面加步枪了。”
红色血脉的传递
随着时间的逝去，老首长们年纪越来越大，领导和我们医护人员从老首长们的身体健康角度考虑，尽量限制老干部到机关学校去做报告和接受媒体采访。
而程老和我们说：“人老革命的初心不能老，身体衰弱了革命意志不能衰，我们是红色历史的见证者，我们应该加紧传递红色基因。”我觉得老首长说的在理，我的思想也悄然发生变化，医疗需要更加精心地钻研医术，更加精细认真地检查呵护病人。做为多年对老干部的医护陪伴，我受到深刻的精神洗礼，见证了老干部传递红色血脉的接力，老同志每次去讲课，都产生很大的影响，讲英雄英勇牺牲的故事时，听讲的很多人在流泪，特别是青年大学生，听课时聚精会神，会后精神激昂，表决心要做新时代有为的青年。
一次程老到辽宁师范大学作报告，会后几十位大学生把他们的感受和决心详细记录后寄给程老。学生郝欣说：“身处和平年代的我们，不能像英雄们一样冲锋陷阵，但保卫祖国的安全仍是我的责任，继承革命精神仍是我的使命。”学生魏冬说:“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换来的，我们要加倍珍惜，努力学习，成为国家有用之才。”
几年时间陪伴程老参加报告会，我进一步懂得，老同志们讲述革命光荣传统和传承红色基因的重要，更进一步加深了我这个医生对呵护好老同志，加强对老干部医疗保障的认识，使自己进一步树立全心全意做好老干部医疗保健工作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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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李禹墨
摄影 徐小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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