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魏春亮
01
如今，大家都知道了，这次南博《江南春》事件，导火索是10年前的一场展览。
2014年12月26日下午，南京博物院联合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共同推出了一个展览——
“藏•天下——庞莱臣虚斋名画合璧展”
2014年是庞莱臣诞辰150周年，这个展，汇集了南博、故宫和上博的庞莱臣收藏名画80件，算得上是庞莱臣逝世以后其书画珍藏集中的一次最大展示。
这次展览在特展馆展出，为期两个月，开幕式来了好多领导、艺术界人士和众多媒体，甚是隆重。
这次展出，使得“元四家”、“明四家”、“清四僧”的作品齐聚首，尤其是宋徽宗赵佶、黄公望、文徵明、唐寅、董其昌、朱耷等人的画作，让观众一饱眼福。
其中，也包括《江南春》的作者仇英的画作，展出了三幅，分别是：《临溪水阁图》《采菱图》《捣衣图》。
当然，没有《江南春》。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问题是，后来根据这个展览出版了一本画册，也叫《藏天下：庞莱臣虚斋名画合璧展》，由译林出版社出版。
而该展的策展人庞欧在其中的《庞莱臣与“虚斋”藏画》一文中说道：
庞莱臣不会想到，他的子孙也会和“平等阁主”狄葆贤晚年一样，败落到卖画为生的地步。
（频繁用略带贬义的“富二代”“富三代”，其实也有点不地道。）
庞莱臣曾孙女庞叔令觉得“这是不可理喻的”，自己家明明是无偿捐献给国家的，怎么到头来成了“败落到卖画为生”？
于是，庞家就写信给南京博物院，要求就这一句话澄清并道歉。
但对这种合情合理的要求，南京博物院根本没搭理。
最后只能打官司，庞家胜诉。
但最有意思的来了，南博为了证明庞家卖画，提供了一份关键证据——一份2010年8月底的新闻报道。
这个报道证明，在上世纪90年代，庞莱臣的女儿把这幅画卖给了南京艺兰斋美术馆，并成为其镇馆之宝。
可庞叔令一看都惊呆了，“那上面说的，正是我们庞家1959年捐赠给南博的那幅著名的明代仇英《江南春》图卷。”
正因为有了这个疑惑，庞家人才开始往深处追究，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02
但其实我想说的不止这些，我发现，南博对庞家的感情极为复杂，而且不止体现在这一篇文章中。
最起码，我找到了南博公众号在2014年12月11日发的一篇介绍10年前的那场展览的文章《大展解读：藏天下：庞莱臣虚斋名画合璧展》，其中的言论就很值得玩味。
1、说庞莱臣生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开始卖画，这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就深谙春秋笔法之妙。在暗示什么呢？
哦，下面一句是庞莱臣不缺钱，那卖画就不是为了钱了。
再看下一句，“所卖出的画作也并非全是伪赝差劣之作”，那就是在说，庞莱臣卖出去的画，有的是“伪赝差劣之作”。
明白了，说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实际上是在暗戳戳暗示，庞莱臣在抛售“伪赝差劣之作”。
收藏界的核心是信誉，尤其是庞莱臣这样的大家，其地位的建立，靠的就是长期积累的专业眼光、人品口碑和行业公信力。暗示庞莱臣卖“伪赝差劣之作”，这在收藏界可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在一个庞莱臣藏品的展览的介绍文中，暗示庞莱臣卖“伪赝差劣之作”，南博这是要干什么呢？
2、下面的话就更是在隐隐举起大棒了。说了三件事：
一是，借参加巴拿马博览会的契机，将一些"虚斋"藏画运送到了海外；
二是，为了向外国宣传介绍“虚斋”藏画，而制作了画册《中华历代名画记》；
三是，美国好多博物馆、美术馆都藏有"虚斋"藏画。
为了突出庞莱臣把画卖给国外，这段话写得格外浓墨重彩。但是，这段话即使放在2014年，也不是什么好话。
我们国家的画作，卖给国外，那可是要背上“汉奸”的骂名的。大英博物馆里中国人的唾沫，可是能把人淹死的。
这段话是接着“庞莱臣生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开始卖画”说的，又是在暗示庞莱臣就是为了卖给国外才开始卖画的吗？
而更绝的是，写了那么多卖给国外的话，然后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尽管如此，但庞莱臣一直将大部分藏品留在了身边”，哦，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庞莱臣把几乎全部藏画都卖给了国外呢。
看第8部分，我不明白他们为啥要说庞莱臣卖画给外国人，看第9部分我明白了。
“虚斋藏画最终入藏公立博物馆，成为人类的共同财富”，哦，原来庞莱臣的画，入公立博物馆才是正途啊。
而更关键的是，文博事业的兴盛，靠的是他们的“征集”和保护，是他们的征集，才让误入歧途的庞莱臣，终于入了正途。
为了证明自己的功绩，还特意提前打压捐赠者，先抑别人，后扬自己，南博的文法真是出神入化。
而在捐给南博的《江南春》拍卖价高达8800万的当下回头再看，这句“成为人类的共同财富”，显得格外讽刺。
文章的最后，作者笔锋一转，又开始赞扬，征集而来的庞莱臣收藏画作都是赫赫名迹，是南京博物院藏画中品质最精的一部分，是南京博物院藏画的代表作品，对庞莱臣"虚斋"藏画的征集，无疑是南京博物院征集工作的一个大手笔。
赞美完了，然后人家庞家人写信要一个说法，南博都不带搭理的。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南博还有两副面孔呢。
而说到庞莱臣为何能收藏那么多画，南博的说法更是让人惊掉下巴：
究其缘由，庞莱臣身处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中国社会激荡、内外交困的变革时期，而“虚斋”如此数量巨大的藏画正是托了这“乱世”之福。
我能明白他们所说的意思，可无法接受他们的措辞。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的社会动荡和内外交困，明明是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苦难和血泪，怎么到南博嘴里，成了收藏家之福了呢？
甚至，他们还说“庞莱臣曾在自己的藏画目中略有透露”，可庞莱臣的原话，明明是充满了悲痛和无奈，完全没有南博所说的那般轻浮和得意。
03
给庞莱臣的藏品开一个特别盛大的展览，可却有意无意地打压贬低本该感恩的庞家，来抬高南京博物院。
我总觉得他们对庞家，有一种又拧巴又扭曲的心态，而在这种心态背后的，可能是高高在上的傲慢。
这种傲慢，和监守自盗的行为，似乎形成了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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