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在全球文化版图中,每一座卓越的文化创意中心都有其独特的生长脉络。

当成都“十五五”规划建议提出“加快建设全国重要的文化创意中心和数字文创产业集聚地”,并锚定2030年数字文创产业突破6000亿元的宏伟目标时,放眼世界,借石攻玉便成为关键一步。

即日起,每日经济新闻·天府文创云推出年度系列策划《文创“城”长记——全球顶尖城市文创产业发展路径特别观察》,以香港、伦敦、上海三座全球标杆城市为镜,观照城市在文创产业上的战略布局、资本赋能与生态构建上的探索,为成都乃至更多中国城市的文创崛起,提供一份充满全球视野的思考与启迪。

今日聚焦香港:历经“光辉岁月”,如何“重构”一张世界级文化创意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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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城市风景 图片来源:新华社

2025年4月,当作为“华语乐坛启德开唱第一人”的谢霆锋,面对数万观众唱响《活着 VIVA》时,或许会有一瞬间的恍惚——那电吉他熟悉的扫弦声,是否让他想起了二十五年前,那个时年20岁、创下“最年轻男歌手红馆连开六场”纪录的自己?

从红磡到启德,舞台变大了,设施变好了,但舞台下的语境变了。

场景的更迭,也是产业迭代的隐喻:在后“光辉岁月”时代,“北上”成为了香港娱乐业的关键词。那个曾经仅凭一部港剧就能引发全亚洲模仿的时代,似乎渐行渐远。

但这并非终章,而是新一季的序幕。从流行文化的光环中抽离,转向更广阔的“文创产业”赛道,香港正处于在存量中找增量的“二次创业”阶段。

去年年底,香港特区政府公布《文艺创意产业发展蓝图》(下称《蓝图》),给出了一份涵盖4个发展方向、71项具体措施的产业路线图,力图在“难以回望”的现实与“未来去哪”的选择之间,用产业化的进阶手段,重构一张属于人工智能时代的世界级文化名片。

对于土地价格“傲视全球”的香港而言,“寸土寸金”的空间不仅仅是容器,更是一个筛除低效产业的残酷漏斗。发展文创产业,香港的选择在于,既保证实体空间的“资金盘活”,又向“虚拟空间”要产业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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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道超车:新与旧交替

曾几何时,香港文化的繁荣给人一种带有生命力的美感——影像里中环的高楼大厦、旺角的霓虹招牌、九龙城寨的市井传奇……独特的 “港味”美学,通过高效的文化工业流水线,席卷亚洲乃至全球。

时过境迁,如果我们抛开情怀的滤镜,仔细观察其近年来的产业数据,会发现这张图谱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事实上,支撑起香港1345亿港元(2023年数据,占总GDP的4.6%)文艺创意产业增加值的 “带头大哥”,早已不是我们印象中的影视剧或音乐,而是由沉默的代码“堆砌”而成的文化新业态。

数据不会撒谎。2023年,“软件、电脑游戏及互动媒体”类的增加值高达615亿港元,占据了香港文创产业的半壁江山(约45.7%)。

这意味着,在镁光灯照不到的地方,它们已成为这座城市文创产业的底座。

与此同时,在整体产业盘变化不大的背景下,另一个板块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弹力——从数据来看,这是整个图谱中的最大增量:“艺术品、古董及工艺品”类。在经历了短暂停滞后,2023年该类别的增加值年均狂飙85%,力挽下降颓势。

在去年的一场立法会会议上,文化体育及旅游局相关官员底气十足地说道:“2023年,香港艺术品、珍藏品及古董贸易总额达约1055亿港元,令香港成为全球三大艺术品交易中心之一(注:与纽约、伦敦并列),成绩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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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维港之滨夜景 图片来源:新华社

香港为什么“能”?

这并非因为香港突然涌现出无数个“毕加索”,而是因为全球资本相信香港的“规则”。

在复杂多变的全球经济背景下,香港的零关税、健全的法律保护以及资金的自由进出,使其成为了顶级文化资产的“安全港”。

无论是每年画廊云集的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还是苏富比、佳士得等拍卖巨头在香港的布局,都折射出国际资本对这个地方的认可。在这里,艺术品的审美价值与金融属性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被还原为流动性强、交割便利的优质资产标的。

一端是文化新业态的稳定发展,一端是古董艺术品的增势回升。然而,《蓝图》坦言:“产业化仍需努力。”

这种“坦诚”直指核心痛点:在庞大的软件服务底座和喧嚣的艺术交易塔尖之间,那个曾经定义了“光辉岁月”的原创IP孵化、电影制作出版等传统强势内容板块,确实显得相对势弱。

产业载体:虚和实相间

任何宏大的产业蓝图,都要被放置到具体的物理空间里。对于土地价格“傲视全球”的香港而言,空间不仅仅是容器,更是一个筛除低效产业的残酷漏斗。

因此,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发展文创产业,必须解决一个悖论:创意往往需要低成本的试错机会,但香港的生存成本却很昂贵。

对此,香港给出了一套“软硬结合”的空间解法,在有限的土地上进行充足的财政投入。

视线首先聚焦维港西岸,那里承载着香港文化基建对标全球顶尖的野心——西九文化区。在这里,我们看到,整个项目特区政府早年便一次性注资216亿港元,算上整个浩大的工程,整体投入规模超过500亿港元。这种大手笔的投入换来了亮眼的流量:

M+博物馆仅仅开馆四年,累计访客量已突破1000万人次,迅速跻身全球博物馆第一梯队;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作为一个专注于传统文化的展馆,开馆3年多以来,接待人次也有近35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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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维港对岸远眺M+博物馆 图片来源:“西九文化区”微信公众号

但光有流量和面子不够,要在金钱永不眠的香港生存,必须算好账。

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是,这种“航母级”的文化地标,运营成本也是天文数字:西九文化区2024/25财年赤字达7.69亿港元,同比拉升33%。

在资金流承压的现实下,西九文化区已经开始探索松绑土地业权,尝试出售部分住宅项目,用商业地产的利润去填补公共艺术设施的亏损。毕竟,只有先活下来,才有资格谈理想。

如果说西九文化区是吸引全球目光的“旗舰”,那么位于港岛南区的数码港则是默默夯实产业底座的“温室”。

这或许体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经营哲学:一个是“继承者”的宏大叙事,一个是“创业者”的务实生长。

这里没有维港璀璨的灯光,却或许有着全港最密集的初创代码,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向“虚拟空间”要产业增量。在这个由写字楼、酒店及零售设施构成的数码社区里,汇聚了超过2200家初创企业和科技公司,累计融资额超过462亿港元。

最好的例证之一是从这里走出的Klook(客路)。这家起步于数码港的数字文创平台,没有一寸旅游景区的土地,主要凭借将全球文旅体验数字化的能力,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土生土长的香港本地”独角兽企业,并于近日正式开启赴美IPO进程。

艺术科技:风口或泡沫

如果说空间载体解决了“在哪生根”的问题,那么香港频频提及的“艺术科技”,则试图在“文化+科技”的领域中,回答这座城市在内容端未来如何实现“枝繁叶茂”的问题。

站在国际商贸与科技前沿的香港,是嗅觉敏锐的较早布局者。

早在2020年,香港就提出将“艺术科技”作为推动文化创意产业与科技融合的发展方向,预留了高达1亿港元的资金作为“敲门砖”。

其代表性的“基建”,便是在东九文化中心配置了全港最先进的艺术科技设施,包括名为“The Lab”的多用途艺术科技试验工作室。

空间配备了沉浸式音响、高分辨率投影与实时追踪技术等“黑科技”,为艺术家与工程师提供了一个共同研发、展示交互式作品的“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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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九文化中心 图片来源:“香港特区政府驻沪办”微信公众号

当Web3.0的概念在随后席卷全球时,香港并未缺席,甚至密切布局:

2022年,在全球虚拟资产市场价格波动剧烈、加密资产生态前景不明的背景下,香港发布《有关香港虚拟资产发展的政策宣言》,明确拥抱Web3.0;今年,政策力度进一步加码,《香港数字资产发展政策宣言2.0》提出了“LEAP”战略框架。

这份2.0版本的宣言不仅仅是写给金融圈的,也是写给文创人的:它明确支持以代币化现实资产(RWA)为代表的数字化确权与交易。

这意味着香港有望从制度层面,为数字文创产品“确权难、定价难、交易难”等顽疾做出探索。

而当生成式AI浪潮全面袭来,香港的身位依然保持在第一梯队。

就在上周,首届“香港国际AI艺术节”举行。活动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与科学家,其中不乏图灵奖得主约翰·爱德华·霍普克罗夫特这样的学界泰斗分享前沿观点,更有各种形态的AI艺术作品在现场展演。

这是一种典型的“香港式打法”:它并不讳言追逐风口,也不回避新技术在初期必然伴随的泡沫与争议。因为在一个资本高度发达、市场化程度极高的环境中,大家心知肚明:泡沫往往是风口的伴生品。

某种意义上,艺术科技对于香港而言,绝不只是为了让艺术“更好看”的特效工具,而是为了在数字化时代,为香港的文创产业找到那台足以驱动未来的“新增长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