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历史事实与虚拟历史的壁垒,让人在无限的惋惜中,中国历史的另一种可能性徐徐落下了帷幕。959年7月27日,后周世宗柴荣病死在开封皇宫万岁殿。第二年正月初一,过完年还没有从除夕的全家团圆的宿醉中清醒过来的汴梁居民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朝廷贴出露布,契丹兵南下,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率兵出征!目送大兵离开后,年夜饭的剩饭菜还没收拾完,正月初三,汴梁城门就被义成军节度使石守信、殿前都虞侯王审琦下令打开城门,迎接王师!
赵匡胤发动了兵变!就在陈桥驿,天下变天了!
沉浸在一代明君周世宗的国力蒸蒸日上的喧嚣中,“大周”的人民以为好日子快要到来了。当今朝廷,与契丹硬磕高平,三征南唐,屡败后蜀,北征幽州,军事胜利一场接着一场,眼看着混一天下的时机就要到来,没想到柴家以这样一个飞速滑落的速度被迫“禅让”了。后周恭帝柴宗训被降封郑王,赐予“丹书铁券”,迁移到湖北房县居住。飞快地在汴梁城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宋”的皇旗在皇宫屋顶升了起来。
这一切的发生皆因为去年柴荣的突然逝世。
柴荣,薛居正《旧五代史》中说他“乃一代之英主”;欧阳修《新五代史》,称赞他是“雄杰”“贤主”;司马光《资治通鉴》,说他是“仁君”、“明君”。这可不是政治压力下的歌功颂德,这是一名超级完美的帝王。
古来能当上皇帝的,有亭长、有小吏、有农民、有无赖、有乞丐、有和尚、有孤儿。但是商人当上皇帝的,仅柴荣一人。要知道,中国历史是“重农抑商”的,他又是怎么登顶的呢?靠卖茶叶养姑父!柴荣的姑姑柴氏曾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宫女,因为唱戏天子的败亡被继位的李嗣源赶出皇宫,发配民间。回家路上看上了破落大头兵郭威,私定终身,倒贴了。柴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小康之家,有一点小钱,柴氏父母只能随了闺女贴补嫁妆给女婿成家立业。柴荣,因为聪明伶俐,颇具经商天赋,自幼就跟了姑姑、姑父生活,并且被姑父郭威认为养子。柴氏虽有挑夫婿的眼光,但是寿命却不永,与郭威夫妻相得没有几年,很快因病逝世。换到现代社会,作为姑父的养子,本无血缘关系,直系血缘的姑姑不在了,小柴荣就该回归本家,与姓郭的断绝关系了。
但是很奇怪的是,郭威续娶了二任、三任、四任老婆,家庭关系发生了数次变化,柴荣却一直跟着郭威,养子身份一直没变。反而是,郭威在后唐、后晋连续跟着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步步高升的过程中,柴荣离开郭威,独自谋生,远赴千里从开封跑到湖北、湖南等地贩卖茶叶!通过多年经商的利润反哺姑父郭威!这些钱被郭威拿去招兵买马还是贿赂官场,不得而知。这对养父子关系极其古怪,真乃人间“真爱”,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成年男人,相差仅十七岁,没有任何活着的血缘纽带连接,结成了世间最稳定的一对父子关系。
郭威一直跟着刘知远混,在刘知远手下劝说他称帝,成为大功臣,掌握了后汉朝廷的权柄,最后澶州兵变夺取天下,建立后周。柴荣终于不用再当商人卖茶叶了,返回开封,成了郭威的亲信之一,被委任治理澶州。他为政清肃,使盗不犯境。广顺三年(953年),升任开封府尹,进封晋王。
按照五代十国的剧本,养子登基不是没有,但大多依靠武力掀翻前任,或者趁乱干掉继任者,自己抢滩登陆成功,比如后唐李从珂、南唐李昪。或者自己就直接被血缘关系的亲子给干掉了,比如后梁的朱友贞因为养父朱温的大意,被亲子朱友圭夺取皇位给赐死了。柴荣,却是以养子身份,极其和平地接过郭威的帝国的。因为,郭威造反时,过于急躁,被后汉末帝刘承佑干掉了全家满门,他没有任何直系男性继承人,nobody了!他只能从养子、亲戚中选择继承人。
但是,柴荣却不是郭威的唯一选择,郭威还有两个亲戚,要说柴荣这个“义子”行,那么郭威的女婿张永德,郭威的外甥李重进也是有着这个资格的。公元954年,郭威病重驾崩前让张永德和李重进跪倒在柴荣面前,承认柴荣的“君主之位”。二人知道,即将要驾崩的郭威就是想留下“余威”,保住柴荣登基。张永德本来就是女婿,没有太多发言权,他选择服从。而李重进却有点不服,因为他是唯一与郭威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这个皇位可以争一争。
所以柴荣能够登基,一是姑妈在郭威心目中极其重要的作用,糟糠之妻永世难忘恩情;二是郭威是吃着柴荣的茶叶钱纵横五代疆场的;三是柴荣必有过人的本领与胆略。所以,郭威才放心地将国家交给柴荣,缔造了中国历史第一个两姓正统王朝。
柴荣接手帝国第一战就是高平之战,当时的北汉政权以及契丹就想要在柴荣登基不久后入侵“权力交替”的后周。显德元年(954年)二月,北汉世祖刘崇趁后周国丧之际,自率三万兵力,并招引辽国骑兵万余人,南犯潞州。柴荣亲征,率军冒死督战,大败北汉,追击至高平,刘崇丢弃大量辎重,仓皇北逃。虽然最后包围北汉都城太原并没攻克,但是也在忻口阻击了契丹骑兵,双方平手。此前跟随着郭威的小小禁军赵匡胤,在这一场战争中“崭露头角”。这一战的柴荣让人仿佛看到了虎牢关的李世民,人生高光时刻,光芒四耀。
处于对姐夫张永德、表弟李重进的不信任。虽然二人都在高平之战中鼎立支持柴荣,立下大功。但回到开封的柴荣对立刻对军队进行改革,把这两不省心的“亲戚”放到了禁军的位置上,一是表面上对他们拥立之功的奖赏,二是要防“亲戚”。五代十国的帝王对亲戚是最提心吊胆的,伦理颠倒,纲常紊乱。为了制衡他们,他把赵匡胤也弄到了禁军的高级军官位置,最终当上了殿前都检点,想以赵来制衡张、李二亲戚。
柴荣在位五年半时间,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包括均田政策和毁佛运动。因灭佛运动成为“三武一宗”之一,成为中国史上最后一位搞灭佛运动的专制帝王。他的均田政策有助于解决了土地问题,而毁佛运动则是为了铸造货币和限制佛教的影响力。有雄心、有理想、有作为、有魄力。打战是“自引亲兵犯矢石督战”,与将士“宿于野次”;选武艺超绝者为殿前诸班,扫除中唐以来的冗兵积弊;曾规划“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柴荣把后周的军事实力发展到了鼎盛,战绩也是斐然。在位虽不到6年,但他已经为后来北宋的统一事业奠定了基础。
高平之战第二年闰九月,后周军就大破后蜀,秦、成、阶三州相继归附。至十一月,攻克凤州,尽复四州之地。柴荣此时,已经将自己定位为天下之主,开启了统一之路。几乎是同时,他就向南方最大的割据政权南唐发动了攻击,在正阳(今安徽颍上西南)之战取胜,且派兵攻取了南唐的滁(今安徽滁县)、扬(今江苏扬州)、泰(今属江苏)、光(今河南潢川)、舒(今安徽潜山)等州。并且开始积极训练水兵,大有模仿隋朝杨广以舰队顺江东下平陈的伟业。数月之后,强大的后周水师就四处出没,南唐的江防防线彻底洞开,基本上看不到太多的唐兵出没。灭南唐的态势已经形成。
修整两年后,957年三月,柴荣二征南唐,又大败南唐援军于紫金山寨,消灭唐军四万人,攻克寿州;十一月,柴荣连续作战,三征南唐,攻克濠州(今安徽凤阳西北);十二月,攻克泗州(今安徽泗县东南)、涟水、亳州等地。958年正月,后周军又攻克楚州(今江苏淮安),二月再破扬州,继续扩大战果。南唐元宗李璟遣使求和,进献贡物十万,以求罢兵。打得南唐丢掉淮南十四个州、六十个县;李璟被迫去帝号,只敢称“江南国主”。柴荣连续三次作战,已经把南唐给打爆了,摇摇欲坠,加上一脚,随时会倒。
打爆南唐后,仅仅歇了一年,959年4月,柴荣又率兵继续向契丹开刀,势要夺取有幽云十六州。四十二天时间,连收三关三州,共十七县。辽宁州刺史王洪以城降,益津关(位于今河北霸州境内)守将终廷晖举城投降,至瓦桥关(今河北雄县城西南)守将姚内斌以城降;辽莫州(今河北任丘北)刺史刘楚信举州投降。五月,瀛州(今河北河间)刺史高彦晖以本城归顺。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攻克易州(今河北易县),擒获辽易州刺史李在钦。先锋都指挥使张藏英在瓦桥关北破辽骑兵数百人,攻下固安县。几乎已经抵达了现在北京的最南端,马上就要摸到幽州的边了。
可惜的是,五六月的天气,北方略显寒冷,长期军旅生活很快摧垮了柴荣的身体。五月底,他就已经患病,无法坚持作战。六月返回开封。回到开封第一件事,就是解除张永德殿前都点检职务,命赵匡胤接任;封长子柴宗训为梁王。为幼子登基做好完全准备。此时,他把赵匡胤引为心腹,大业似乎就要依靠老赵同志辅佐了。
可惜的是,他赌错了。
同年六月十九日(7月27日),柴荣因病在开封万岁殿驾崩,终年三十九岁,在位六年。八月,谥号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世宗。十一月,葬于新郑陵上村的庆陵。仅仅两个月后,他生前最为信任的赵匡胤就发动了“陈桥兵变”。而他的姐夫张永德,迅速投靠了赵匡胤,高官厚禄,加官侍中,入朝后又授予武胜军节度使,咸平三年(1000年)才去世,享年七十三岁,比赵匡胤活得都长。
柴荣另外最为防范的表弟李重进呢?
李重进在听闻赵匡胤篡位后,于960年七月占据扬州举兵反赵。赵匡胤亲率大军征讨。是年十一月,宋军攻破扬州,李重进走投无路,举家自焚而死。死前,他仰天长叹:对不起周太祖郭威的恩情啊!外甥的血脉在最后时刻胜过了姻亲的女婿,郭威地下有知,定会怆然泪下。
柴荣一辈子防范最厉害的,为他的事业自焚了。另外一个防范不太厉害的,投降了。最信任的那个,篡位了。悲剧啊!
一个致力于统一全国,结束乱世的帝王,英年早逝,白白将硕果移交给别人摘取了。纵然如此,他的丰功伟业确实也在五代史中留下一抹绚丽的光彩,毕竟如果真得能够假以天年,中国历史必将掀开另外一篇不一样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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