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种思维,认为老百姓会帮着某一方,或是迎接某一方。
真实的情况是,老百姓永远都是最弱的那一方,无论是哪一方势力来了,首先遭殃的都是老百姓,所谓“兵过如梳,匪过如篦”可不是简单说说而已。
所以,真实的情况是:官军来了,赶紧跑;八旗来了,赶紧跑;响马(强盗)来了,还是得赶紧跑。
有一本明末清初的书叫《乱离见闻录》,记载了广东吴川县被各方势力来回争夺一事。
1、崇祯十七年正月,郡狱的狱囚发动叛乱,杀死了知府,并裹挟乡民数百人为乱,后被官兵所击败。自此以后,盗贼蜂起,乡村自发组织进行攻打,也不用报官,抓住盗贼之后,要么直接杀掉,要么捆着丢入河中。
2、顺治四年二月九日,清廷派遣新任吴川知县陈培亨到任,并有守备、水师游击等将领到县,开始对吴川县进行统治。百姓得知清军入广州,就进入山中避难。一时间人心大变,一些人开始和兵贼联系,四处劫掠。
3、六月初十日,全邑有10多万百姓前来围城,杀声震天。城池很快就被攻破,城中的贪官被全部杀光,清军的知县、海防、巡铺、县丞、教官等,无一人活命。进城之后,这些人打开监狱,并抢劫库银。大乱之时,一些复仇和仇杀也在大规模展开,平日里即便只是存在一些口角之争的人,此时也相互仇杀。
4、六十二日早,清军三镇的兵马到来,反清人士则推荐吴怀忠为元帅,召集乡民,并同吴川营兵(已经复明)一起去堵截清军三镇兵马。但没曾想到的是,吴川营兵此时再次叛变,他们调转枪头对准复明的队伍,清军大胜,明军烧死、溺死者多达数千。
5、六三十日,明军又来攻城,被清军的营兵大败,死者多达2000多人。
6、八月,清军诈降,明将杨世贞中计,被清军偷袭,死了数千人,尸横遍野。杨世贞就派人到清军中来求和,清军的两名主将意见却大相径庭,雷州镇黄海如同意和谈,但汪游击拒不同意,黄海如干脆将汪游击斩杀,然后投靠了明军,于是,吴川又归明军所有了。
此时整个广东各处皆是义兵,纷纷举起大旗反清,而这些反清者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或为了争功,或为了抢地盘,往往发生火拼,战火不断。
7、顺治五年,这一年发生了大饥荒,一石谷子需要一两银,电白(地名)更是出现以人换米的现象,一个人仅仅值二三斗谷子,饿死了无数人。
八月,明军辅明侯林察的兵船到芷、梅箓等地进行劫掠,知县也被逼饷,上吊自杀了。他们计划于二十六日在整个吴川进行劫掠,被黄守道先下手为强,在二十五日将他们尽数诛杀,林察的兵船也均被擒获,损失了数千人。
李成栋投降明朝之后,派遣阎可义援剿四府,因为与守道黄兆穰不和,阎可义率军到了吴川之后,就让人绑了黄兆穰,并派军大肆屠杀,乱兵从下街梁家祠堂开刀,杀林姓一族以及营兵数千人。下街林宅中有一女子很是孝顺,怀孕之身还带着两个幼子逃命,在路途中发现其姑不见了,又返回来寻找。等她找回来之时,其姑已经身中数刀,她抱着姑姑的身体苦苦哀求士卒,愿意以自己代替姑姑去死,乱兵用刀打碎了她的骨头,并用刀斩杀,女子在弥留之际,口中仍在哀求,请求杀自己,放过姑姑。女子腹中的胎儿受惊蠕动,乱兵又用枪猛击,胎儿亦死,而女子的两名幼子也被士卒掳走。城中有一女子谭四姊,年仅17岁,被乱兵所掳,谭四姊性刚烈,一路叫骂,说你们不杀我,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一路上用双手抓烂乱兵的手,乱兵想要将其带入东岳庙进行侮辱,谭四姊拼死反抗:
四姊齿贼不放口,怒杀之,割其阴悬枪而去,此千目共见事也,壮哉。
乱兵又捉了男子百人,询问他们中间谁是兵,谁是民,各跪一边,并且扬言将要杀民留兵,很多原本是民者就跪到了兵者一方,而最后乱兵竟然杀兵而留民。
雷州徐闻等县为张彪所蹂躏,出现了大饥荒,人相食,很多人不得已卖儿鬻女,一人仅可换回米五升或者一、二斗。梁举人一家80余口,全部饿死在床上。
8、顺治七年,当时靖难王耿继茂、平南王尚可喜统率大军数十万来攻打广东,明军总兵范承恩投降献城,并大肆杀戮。
清军于十一月二日入焉,大杀三日,死者十数万。
9、顺治十年,当地一些土贼联合叶彪、施尚义再次进攻化州、吴川。七月七日,叶彪的部下到吴川,向一些富有乡绅勒索银两,捉住知县之后,让他交银数千两,由于没有交够,被杀于河滩。
叶彪为东莞伯、施尚义为阳春伯,吴川又归于明军所有,这也是吴川第三次复明。
10、此后还有清军和南明军双方在吴川多次混战,到了吴三桂反清之时,又大乱,篇幅有限,不一一尽述,仅仅列举一些。
比如:
顺治十一年十二月十四日,大清将军朱玛喇率兵过新桥,一字数千船,渡河大战。安西所带可望兵八千先遁,余兵齐靡,遂大败。是年钱粮最重,百务交攻,每米一石派银三十余两,民不堪命。
顺治十六年(1659)十月。奉旨征阳春贼王兴(即绣花针),适己亥八月,兴绝粮自焚,前后砣死兵民万余人,失官数十员。
顺治十六年(1659),时盗贼甚多,乡村屡劫。
癸卯康熙二年(1663)□月,巡海华、鄂二大人到吴,不入城。十九日,由芷芋渡河。十月廿二日,伊、石二大人到吴,再迁界。自白沙横过尖山,抵石门,以平泽江为界,米容、枚陈、平城、下节尚在界内,计迁三百五十三村,二次共迁五百八十六村,男妇数万口,哭声载道,去田米四千余石,禁采捕鱼虾。本处兵恣意抢物,凡车谷一石以五斗作脚费,屋抛界外,任兵搬拆焚毁。十一月十日,大人还广,捆载累万,扛死无限人夫。
以上,可以看出,老百姓不过是各方势力手中的工具、玩物罢了,有用则用之,无用则杀之。
所以,清军打来了,老百姓会兴高采烈的带路吗?根本不会,谁来了都不会,赶紧逃命要紧。《乱离见闻录》的作者陈瞬就是因为每次大军杀过来了,跑得快而最终活命。当然,他也有被俘的时候,他曾经被李定国俘虏,因为其会医术,所以李定国让其担任自己的医生。但谁能保证,每一个将领都是李定国?
其实,老百姓对于国家的关心远没有那么多,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都搞不定,哪来那么多闲心担心其他的。甚至是改朝换代的大事,老百姓也未必都在意。
1644年,明朝灭亡,在广东,人们依旧喝酒唱戏,并言皇帝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甲申年(崇祯十七年,1644),即崇祯末年,京都陷于李闯贼王。时为清顺治元年,丰居天末,官尚演戏、请酒,民间熙嚷作乐。知事者焦心浩叹,不知者曰“皇帝死,于我们何干?且北京距我尚远”云。 ——蔡华衮《华衮手记》P53
当然,如果真的有一个人不仅不伤害百姓,还愿意把粮食分给百姓,那么他就一定会得到拥护。李自成杀了福王在洛阳放粮食,百万百姓扛着李自成的旗帜来纷纷加入。
远近饥民荷旗而往,应之者如流水,日夜不绝,一呼百万,而其势燎原不可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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