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临江而立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千载悠悠,见证了长江的潮起潮落。
登楼远眺,楚天万里,长江东逝,足以让任何一颗敏感的诗心澎湃不已。
在众多与黄鹤楼结缘的诗人中,李白无疑是最耀眼的一位。这位 "一生好入名山游" 的诗仙,曾至少三登黄鹤楼,每一次都留下了独特的印记。
在他现存的诗作中,直接提及黄鹤楼的就有十多首。
这座楼阁,见证了他人生的巅峰与低谷,承载了他的欢乐与忧愁,成为他诗歌创作中一个重要的文化地标。
开元年间的李白,虽尚未名满天下,却已锋芒初露,对前辈诗人孟浩然怀有倾慕之情。
孟浩然年长李白十余岁,其山水田园诗风清新淡远,二人志趣相投,结下了深厚的知己之谊。
烟花三月,万物复苏,黄鹤楼畔柳如烟、花似锦。李白在此为即将东游扬州的孟浩然饯行。
扬州,当时东南最繁华的都会,三月更是其最美的时节。这次送别,背景是明丽的,心情却是复杂的。
既有对挚友远游的祝福,又难免滋生别离的怅惘,于是便有了一首千古名作。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开篇"故人" 二字,道出了两人深厚的情谊。
孟浩然之于李白,不仅是朋友,更是前辈与偶像。"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李白曾如此深情赞美孟浩然。
此刻这位风流天下闻的孟夫子,就要辞别黄鹤楼,踏上东行的旅程。
"烟花三月下扬州",此句以简练笔触描绘出暮春时节烟雾迷蒙、繁花似锦的朦胧美感,"扬州" 则点出友人此行的目的地。
这不仅是行程的交代,更暗含诗人对江南春色的向往与对友人旅途的美好祝愿。
后两句是千古名句,李白凭栏远眺,目送友人所乘之舟渐渐远去,帆影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
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滔滔江水奔涌东去,既为眼前实景,亦隐喻着诗人绵长不绝的离情别绪。孤帆远逝象征友人的渐行渐远,长江奔流则暗示情谊的恒久不息。
全诗不见悲戚之态,唯有开阔的江天景致承载着诗人深沉的思念,展现出盛唐文人特有的豁达胸襟。
这首诗,通篇洋溢着一种昂扬向上的盛唐气象。它不同于一般送别诗的缠绵悱恻,而是充满了诗意与豪情。
在李白眼中,离别不是结束,而是另一段美好旅程的开始。
他将离情别绪融入到壮丽的自然景色之中,使得整首诗意境开阔,情感真挚而不悲伤,充分展现了盛唐文人乐观豁达的精神风貌。
时光荏苒,二十八年过去。乾元元年的五月,李白再次登上了黄鹤楼。
如果说送别孟浩然时的李白,正处于人生上升期,那么此时他已从巅峰坠落。
安史之乱期间,李白因卷入永王李璘叛乱案,被判处流放夜郎。这是诗人一生中最沉重的打击之一。昔日“天子呼来不上船”的谪仙人,如今成了戴罪的“迁客”。
途经武昌时,他与友人史钦登上黄鹤楼。登楼本为散怀,却因一阵笛声,万千愁绪奔涌而来,遂作一诗以抒胸臆。
《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首句“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借典抒情,将自己的境遇与西汉才子贾谊相提并论。
贾谊是汉文帝时期的名臣,却因遭人排挤而被贬长沙,一生郁郁不得志。李白以贾谊自比,既点明了自己“迁客”的贬谪身份,也暗含了对自己怀才不遇、遭人陷害的愤懑。
次句直接抒发了他对长安的思念,长安不仅是唐朝的都城,更是他实现政治抱负的地方,"不见家" 三字将思乡之情推向高潮,这里的 "家" 既指亲人所在的故土,也暗含对朝廷的眷恋与对国事的忧思,望而不见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后两句是神来之笔,将全诗情绪推向高潮。黄鹤楼上传来清越的玉笛声,本是悦耳之事,但吹奏的曲调是哀怨凄切的《梅花落》。
诗人将听觉感受转化为视觉意象,仿佛看到江城五月竟有梅花漫天飘落。梅花在中国诗歌传统中象征高洁,而“落梅”则暗示美好事物的凋零、理想之花的飘散。
初夏时节本无梅花,这显然是诗人心境的投射,他将听觉、视觉、触觉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凄美苍凉的意境。
这首诗,与前者昂扬乐观形成了鲜明对比。如果说前者展现了盛唐的气象与诗人的豪情,那么后者则记录了乱世的沧桑与诗人的悲情。
在这首诗中,李白将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兴衰紧密相连,通过黄鹤楼闻笛这一具体场景,抒发了深沉的迁谪之痛与去国之情。
全诗意境凄清,情感含蓄而深沉,体现了李白诗歌风格的另一个侧面。
这两首七绝,前者情感是向外舒展的,融入浩荡江天,愁而不悲,哀而不伤;后者情感是向内凝结的,化为漫天落梅,沉重压抑,痛彻心扉。
虽然创作于不同时期,情感基调也大相径庭,但都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与文化意义,是不可多得的千古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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