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死后第五年,我才真正明白,有些人的好意比恶意更让人难受。

那天早上我发烧烧到三十九度,头重得像灌了铅。挣扎着想去厨房倒水,刚站起来就眼前一黑,直接摔在了地上。醒来时已经是下午,邻居老王正端着一碗粥坐在我床边。

"醒了?吓死我了,敲门没人应,我就用备用钥匙进来了。"他说话时眼睛不太敢看我,手里的勺子在碗边敲了敲。

我没力气问他哪来的备用钥匙。喝了几口粥,烧还是退不下去,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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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不是老王第一次"碰巧"出现了。老张走后,他就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家门口。刚开始是帮忙修水龙头,后来是定期送自己做的菜,再后来干脆每天早上都来敲门,说是顺路买早餐多买了一份。

我不傻。五十八岁的女人,还能不懂男人那点心思?可我一直装糊涂,收下他的好意,说声谢谢,然后关上门。

老王是个体面人。退休前在事业单位工作,妻子两年前因为癌症去世。他穿衣服讲究,说话有分寸,从不越界。这样的男人,按理说是不错的。

但我就是觉得别扭。

那天晚上我烧退了一些,老王还坐在客厅里。他给我熬了药,削了苹果,把垃圾收拾干净,连地都拖了。做完这些,他才小心翼翼地说:"我明天还来看你。"

我当时想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个人生病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软弱。

第二天他果然又来了,带着菜和肉,说要给我做点营养的。我躺在床上听着厨房里的动静,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油烟机的嗡嗡声,还有他偶尔哼的小调。那一刻我突然特别想哭。

不是感动,是难受。

这些声音太熟悉了。老张活着的时候,周末也是这样在厨房里忙活。我们结婚三十五年,他做了三十五年的饭。我习惯了有人在厨房里忙碌,习惯了饭菜端上桌时的烟火气,习惯了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沉默。

可那个人不是老王。

吃饭的时候,老王试探着说起了自己。他说妻子走后,家里空得像个山洞。儿子在外地工作,一年回不了几次。他每天买菜都只买一个人的量,做饭的时候总是不小心做多,倒掉又觉得可惜。

他说得很克制,但我听出来了,他是在暗示什么。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老王,你人挺好的。"

他眼睛一亮。

"但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接着说。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不是生气,是那种被当面拒绝的尴尬和难堪。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一句:"我哪里做得不好?"

"你哪里都好。"我说,"可你不是老张。"

这话说得有点残忍,但我必须说清楚。我看着老王的表情从期待变成失落,心里其实也不好受。他是真心对我好的,这一点我知道。可我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老王沉默了很久,最后苦笑着说:"我明白了。"

他起身收拾碗筷,动作比平时慢了很多。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拒绝他,到底是因为忘不了老张,还是根本就不想再开始?

老张走的时候很突然。心梗,在医院抢救了三个小时还是没救回来。我守在急救室门口,脑子一片空白。后来办完后事,亲戚朋友都走了,我一个人坐在家里,才发现这个家原来这么安静。

安静得可怕。

那之后我学会了一个人生活。自己做饭,自己看病,自己修灯泡。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老王出现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在强撑着。

可是强撑又怎么样?我就是不想再找人。不是因为老张有多好,而是因为我累了。

五十多年的人生,前三十五年搭在婚姻里,后面五年用来消化失去。我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不想再去适应另一个人的习惯,不想再去磨合,不想再承受任何可能的失去。

老王走后,我一个人把饭吃完了。菜做得很咸,我吃得很慢。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楼下有小孩在玩耍,笑声传得很远。我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空着的椅子,突然想起老张有一次跟我说的话。

他说:"如果我先走了,你要是遇到合适的人,就别一个人熬着。"

当时我笑他胡说八道。现在想起来,他可能早就料到了。

可是老张啊,你不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不是人,是那种感觉。

我现在一个人过得挺好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