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超元是同州郃阳县人(今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元和二年的时候,他隐居在华山,就想图个清净自在。
第二年冬天的十二月十六日,夜里快到二更天时候,天朗气清,月亮亮得晃眼,山风裹着草木香,忽然“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夜里的静。
党超元从梦里惊醒,听到敲门声,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荒山野岭的,深更半夜是谁在敲门?
便喊书童去瞧瞧,随口叮嘱:“上心点,看看是山里的猎户还是迷路的……”
书童应声,颠颠就跑了过去,隔门瞅了瞅,回来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先生,门外是个姑娘,看着十七八岁,长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身上那香味儿,隔老远都能闻着。”
党超元一听,顿时起了兴致,连忙起身开门,抬手作揖:“姑娘深夜到访,寒舍简陋,快请进。”
女子微微颔首,款步进门,一身素衣衬得身姿窈窕,眉眼间自带一股清冷劲儿。
党超元请她坐下,倒了杯热茶,心里越看越纳闷:这姑娘谈吐利落,举止大方,浑身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气息,哪像这山里能有的人物?
坐了没一会儿,女子先开了口,声音清清脆脆的:“先生可知我是谁?”
党超元摸了摸下巴,直言道:“看姑娘气度,要么是天上的神仙吧,怎么看都不像咱凡间的普通人。”
女子轻轻摇头,嘴角勾了勾:“先生猜错了。”
又追问:“那先生猜,我今儿来找你,是为了何事?”
党超元脸上微微发烫,心想这姑娘貌美,深夜登门,难不成是……
笑着试探说到:“难不成是不嫌弃我这山野村夫,特意来陪我聊聊天、解解闷,或是……共赴枕席之欢?”
这话一出,女子“噗嗤”笑出了声,摆了摆手说:“先生可真会打趣,深夜造访实乃逼不得已……”
女子瞬间收起笑意,神色郑重起来:“实不相瞒,我不是神仙,是南边坟冢里修行的狐妖。修了这么多年道,总算快要成仙了,可偏偏有个规矩,成仙前得按凡例赴死,今日是来求先生救我一命的。”
党超元心里“咯噔”一下,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子,却又看着女子恳切的眼神,没好意思起身躲开。
女子瞧出他的迟疑,连忙补充:“先生别害怕,我修心多年,早就不贪念枕席欢好那档子事了,真心是走投无路才来求你。你要是肯帮我,我这条命就托付给你了。”
党超元定了定神,心想这姑娘看着并无恶意,再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连连点头:“姑娘放心,只要我能帮上忙,定不推辞。”
女子松了口气,眼里泛起泪光,连忙说道:“多谢先生,我后天就要死在五坊猎手的箭下了,后天傍晚,他们会打这儿经过,你提前备好酒肉招待他们。等他们吃好喝好,定然会问你有啥难处,你就跟他们说:‘我家里亲人得了重病,大夫说非要一只猎狐入药才能治,麻烦各位行个方便,事后必有重谢。’ 他们多半会答应的。”
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一束白绢,递到党超元手里:“这绢你先拿着,卖了换酒肉。等他们把我的尸体送来,你连夜把我送回我原来的洞穴,用土封好。等我修成仙,定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必有厚报。”
说完“噗 通”一声跪下,对着党超元拜了两拜,抹着眼泪就走了:“先生千万记好,别误了时辰。”
党超元攥着那束白绢,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对狐妖的忌惮,又有对救人的决心。
第二天一早,他便揣着白绢下山,找集市上的布庄卖掉,换了些酒肉和小菜,忙前忙后收拾妥当,就等着猎手们来。
到了第三天傍晚时分,果然有十个五坊猎手骑着马过来,勒住缰绳就喊:“喂,里头有人吗?我们打猎路过,想借宿一晚,给点热水也行……”
党超元连忙迎出去,满脸堆笑:“各位猎手辛苦了,快请进,我备了酒肉,咱们边吃边聊。”
猎手们没想到这隐居的先生这么热情,进屋坐下,端起酒杯就喝,一边吃一边闲聊。
其中一个领头的猎手抹了抹嘴,说道:“党先生,咱们都是粗人,打猎为生,平日里旁人见了都躲着走,你却这么招待我们,真是实在人!你有啥难处,尽管跟我们说,能帮的我们绝不含糊。”
党超元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叹了口气,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瞒各位,我家里有位至亲得了重病,卧床不起,大夫说必须用猎狐入药才能治好,我正愁没法子呢。若是各位能帮我猎一只狐狸,我这儿有五匹白绢,就当是给各位的酒钱,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帮帮忙……”
猎手们一听,纷纷点头答应,领头大哥拍了拍胸脯说:“这才多大点事啊,咱们就是干这个的,包在我们身上。”
说完,十个猎手抄起弓箭,转身就出了门。
往南走了一百多步,就看见一只狐狸“嗖”地一下窜出来,绕着一座大坟冢来回跑,猎手们立刻围了上去,“咻”的一箭,狐狸应声倒地。
“成了……”一个猎手欢呼一声,拎着狐狸尸体就往回走,笑着对党超元说:“党先生,你瞧,刚巧就猎着一只,正好给你亲戚入药。”
党超元连忙接过狐狸尸体,又把五匹白绢递给他们,连连道谢:“多谢各位,多谢各位,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猎手们接过白绢,寒暄几句就走了。
等猎手们走远,党超元心里松了口气,连忙端来清水,小心翼翼地洗净狐狸尸体上的血迹,把它抱到自己的寝床上,用衣被盖好,生怕被人发现。
等到夜半时分,四下里静悄悄的时候,连虫鸣声都没有,他扛起狐狸尸体,借着月光,悄悄往南边的坟冢走去,找到那处旧洞穴,把尸体放进去,又用泥土仔细封好洞口,嘴里喃喃自语:“姑娘,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希望你能顺利成仙。”
七天后的一个夜晚,又一阵敲门声把党超元吵醒。
党超元心里一动,心想难不成是那位姑娘?
连忙起身开门一看,果然是她,只是如今的她,身上少了几分妖气,多了几分仙气。
“先生~”女子一见他,立刻红了眼眶,上前就拜,声音哽咽:“多谢先生大恩大德,我虽修成仙业,却要按规矩赴死,本应被人吃掉,再也没法复生,多亏了先生保全我的肉身,帮我料理后事,我才能顺利续命,修成正果。先生这份恩情,我就算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完。”
党超元连忙扶起她,笑着说道:“姑娘不必多礼,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如今你修成正果,我也替你高兴。”
女子擦了擦眼泪,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盒,递给他:“先生,我凡尘的劫数已了,很快就要登天成仙了,仙凡殊途,往后怕是很难再见面了,今日特来与先生辞别。这里面有五十斤药金,送给先生,当作谢礼。这金子不一般,每两能值四十缗,不是西域来的客商,你可千万别拿出来给人看,免得惹祸上身。”
党超元接过锦盒,只觉得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金子通体发亮,透着一股奇异的光泽,心里暗暗称奇。
女子又叮嘱道:“天亮之前,若是你看见南边坟冢上飘起青云,那就是我离开的征兆。人世间就像一座着火的宅子,愁绪就像烈火一样烧得人难受,先生若是能常静下心来,少想些凡俗琐事,或许一念之间,就能暂且摆脱烦恼,抵达清凉之地。先生一定要自勉,好好保重!”
说完,女子又对着他拜了两拜,转身缓缓离去,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党超元站在门口,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里既有不舍,又有欣慰。
第二天一早,党超元特意跑到南边的坟冢旁查看,果然看见一缕青云从坟冢上飘起,慢悠悠地往上飘,过了许久才渐渐散去。
他回到住处,拿出那盒金子,找懂行的人一看,那人惊呼道:“这可是稀世奇宝啊!从未见过这样的金子!”
党超元心里高兴,当天就带着金子去集市售卖,可集市上的人都不识货,只肯按普通金子的价格收购,他心里不甘,便又把金子带了回来。
过了几年,忽然有一位西域客商登门拜访,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听说……先生有一块奇异的金子,我想……看一看。”
党超元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金子。客商一看,眼睛立刻亮了,拍手大笑:“太好了~太好了~这是九天掖金,乃是天上的宝物,先生你是怎么得到的?”
党超元摸了摸后脑勺,临时编了个 慌,就给雇人敷衍过去了。
这胡客激动得不行,立即按每两四十缗的价格,买下了所有金子,乐呵呵地走了。
从那之后,党超元也离开了华山,没人知道了他去了哪里?
有人说他拿着金子下山享福去了,也有人说他跟着狐仙一起成仙了。
选自《玄怪录》声明:本故事内容皆为虚构,文学创作旨在丰富读者业余生活,切勿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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