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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马白日狂想
编辑|宋可馨
审核 |朱依林 江怡
图源:网络
巴基斯坦是一个“出生即命运”的国度:政客的儿子大概率依然是政客,商人的后代继承垄断,而农民的子孙也很难跳出贫困的轮回。
这种僵化在伊斯兰堡的权力走廊尤为明显。除了布托和谢里夫这两大超级豪门,还有Gillani、Qureshi、Chaudhary等政治世家对议会的垄断。
从中央到地方,权力更替高度家族化。据估算,巴基斯坦2024年大选后国民议会中,约50%议员来自政治家族。四省议会中约40-60%当选省议员来自政治家族。
宗教职位往往也是家族化的。比如,巴宗教政党JUI-F领袖法兹鲁尔·拉赫曼 (Fazl-ur-Rehman),就是前任领袖的儿子。
理论上允许普通人通过考试(CSS Exam)改变命运的公务员体系,在现实中也变成了一场世袭的游戏。
CSS考试的核心竞争力是英语写作和面试,只有读过昂贵私立学校的精英子弟,才能掌握地道的英式英语和西式思维,最后通过老一辈官僚的“品味筛选”。公立学校(乌尔都语教学)出来的穷人孩子,在起跑线上就输了。
政治被家族垄断,行政被阶层锁死,普通人向上的通道几乎被堵死。
巴基斯坦的社会流动是怎么停滞的?
一、英国人的“赋权”
在巴基斯坦社会结构中,宗族、大地主、部落首领原本就存在,他们的权力往往受制于皇权的更替或部落内部博弈,具有一定的流动性。
然而,英国人为了维持帝国稳定,冻结了原有的权力阶层,堵死底层的上升和反抗通道。
在俾路支,部落首领萨达尔(Sardar)权力虽大,但建立在与族人的互惠契约之上。如果萨达尔不能带来战利品或公正,族人会选择背离,甚至支持其竞争对手。
英国人来了以后,通过“桑德曼体系”直接向萨达尔输送资金并允许其组建私兵(Levies),在部落内实行部落法(Jirga Law)。有了帝国的暴力背书,萨达尔不再需要讨好族人,从部落保卫者异化成了部落暴君。
信德、旁遮普南部的大地主最初只是皇帝的包税人,权力随时可被收回,农民也有渠道向上抗议。
英国人却赋予了地主土地永久私有权以及荣誉法官的行政司法大权。这不仅把他们变成了土皇帝,更剥夺了农民向国家上诉的权利。
旁遮普中部(如拉合尔、古吉兰瓦拉等)原本就有亲戚关系的宗族(Biradari)。
英国人通过《1900年土地转让法》,人为划分了“农业部落”与“非农业部落”(如印度教商贩、城市中产),非农业部落禁止购买农业部落的土地。这为特定的农业宗族打造了一个“保护罩”,进化为排他性的利益集团。
西北边境(现开普省)情况最为特殊,普什图人信奉普什图瓦里,坚持兄弟均分土地和绝对平等,这天然抵制了大地主阶层的形成。
尽管英国人试图通过津贴扶持听话的官方长老(Maliks)建立代理人统治,但在普什图人“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国王”的文化下,这种尝试未能建立起像信德或俾路支那样稳固的控制结构。
二、独立后的变异
英国人走后,原有的权力阶层并未发生实质性改变,这源于尴尬的人才真空。
长期的愚民政策,以及宗教保守势力对现代教育的抵制,巴基斯坦本土极度缺乏律师、教师和记者等中产阶级,更没有像印度国大党那样深入基层的政党组织。
国父阿里·真纳和少数穆哈吉尔精英为赢得巴基斯坦,只能依赖在基层拥有绝对控制力的地主。这导致大量的旁遮普和信德地主从一开始就“带资进组”,占据了统治阶层和省议会的核心位置。
这些地主们独立初期通过进入省议会,掌握了更可怕的武器,对警察的“非正式调动权”。地主作为省议员,可以决定当地警长的任命。于是,警察局政治取代了旧式家法。
后来上台的阿尤布·汗和阿里·布托,为了巩固自身权利,都需要地主的支持,这也导致二者的“土地改革”并不彻底,反而促成了一些地主权力的“现代化转型”。
1959年,阿尤布·汗废除了英国留下的《土地转让法》,允许土地自由买卖。表面上看这是打破土地垄断,但实际上,凭借英国殖民时期积累的先发优势,那些原本就富裕的宗族(如贾特人、阿赖人)利用手中的资本兼并了更多土地。
同时,在旁遮普文化中,土地被视为荣誉(Izzat),极少流向外人。于是,财富在宗族内部疯狂滚雪球。
这些家族并没有止步于农业,而是将土地资本投入到了工业中,转型为农业-工业复合精英。他们既是地主,也是工厂主,更是政客。
相比之下,俾路支经历的则是法律的失效。
1976年,阿里·布托通过了《废除萨达尔制度法》(System of Sardari Abolition Act),试图在法律上取消部落首领的特权。
但国家机器(警察/法院)根本进不去部落区。在缺乏国家治理真空地带,萨达尔依然掌握着实际的暴力机器征召队和司法解释权部落法庭。法律虽然废除了头衔,但没能废除权力。
开普省有着传统的地主(Khans)和强大的宗教领袖(Mullahs),但流动的经济催生了第三股力量——商业新贵(Contractors)。
普什图人凭借极强的外出闯荡能力,积累了大量不依赖土地的财富。这批“暴发户”回乡后,通过“金钱换选票”的方式进入议会。这使得开普省成为了巴基斯坦唯一一个阶层流动性尚存、政党轮替频繁的省份。
三、 齐亚哈克的“毒药”
传统权贵阶层并非不可战胜。1970年大选中,阿里布托领导的PPP横扫旁遮普中部和北部地区,大量的中产阶级(律师、医生、工程师)甚至底层活动家,进入国民议会。
这批人本可以形成新的政治阶层。
然而,这一进程被齐亚·哈克打断了。1985年,为了防止PPP卷土重来,齐亚举行“无党派选举”。他剥夺了政党的选举符号,选民退回到依靠关系投票。
结果,地主和部落首领凭借家族势力卷土重来,重新占据了国民议会。
为了控制这群散沙般的独立议员,时任总理居内久发明了一种维持忠诚的毒药——“议员发展基金”。
国家直接给每个议员发放巨额资金,名义上是修路,实际上成了议员的私家金库。议员利用这笔钱给亲戚承包工程、给支持者修水管,以此建立私人的恩庇网络。
这种“公款私用”产生了深远的政治后果:政治资本被“私人化”了。
因为路是议员以个人名义修的,警察是议员靠个人面子搞定的,这种恩情和关系网只人,不认党。当老议员退休时,只有他的儿子能继承这份庞大的人情债和关系网。因此,议席变成了家族资产。
到了1988年恢复党派选举时,新来的挑战者发现自己面临着绝望的准入门槛。因为1985年选上的那批人,已经利用公款修了路,安插了亲戚当警察。
这种游戏规则一旦确立,就停不下来了。后来的谢里夫、布托都需要拉拢这些自带票仓的人(Electables),靠意识形态玩不转了。
作为这种交易的润滑剂,“议员发展资金”从未消失,而是换了多个马甲,比如可持续发展目标计划 (SDGs Achievement Programme/SAP)。
IMF 2025年治理与腐败报告的批评,这种“自由裁量分配”至今仍是加剧不透明与腐败的根源。
四、死循环
不过,地方权贵(宗族长、大地主、商人)和政党的关系后来又发生了微妙变化。
地方权贵虽然在选区有影响力,但如果他们单干,充其量只是个无权的独立议员。要想在国家层面分蛋糕,或者获得更高级别的保护,必须挂靠大党。
PML-N、PPP、PTI这种全国性政党自带政党品牌(选民认党不认人)、政党机器支持(宣传、组织、拉票),上台后更容易分到部长、委员会主席等职位。
地主们需要向政党缴纳高额的“门票费”(Ticket Fees),换取当选后对警察局和行政机构的控制权。
这导致了一个死循环:
普通人付不起高昂的“门票费”,也无法提供“宗族选票”,永远进不了核心权力圈子。而权贵家族因为有祖传的资本和票仓,实现了权力的代代相传。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打工牛马的狂想“2025年12月26日文章,原标题为《 巴基斯坦的社会阶层为什么僵化了? 》。
本期编辑:宋可馨
本期审核:朱依林 江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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