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没放葱的馄饨,烫穿了半生
林晓第一次带陈锋回家,饭桌上的气氛像被泼了冰水。
晓晓妈夹了块红烧肉,油光顺着筷子滴在桌布上,慢悠悠开口:“听说你在游戏公司?那能挣几个钱?我们晓晓从小娇贵,吃不得苦。”
陈锋的筷子悬在半空,喉结动了动,硬挤出一句:
“阿姨,我会努力……”
“努力?”
晓晓爸突然冷笑,把酒杯重重一墩,“努力能当饭吃?老张家的儿子,公务员,铁饭碗,晓晓,你选他,还是选这个连房子都买不起的穷小子?”
林晓的眼泪“啪嗒”砸在碗沿上。
她抬头,看见陈锋的拳头攥得发白,指节泛青,却还是死死咬着牙,没让那句“我配不上她”说出口。
那晚,陈锋在晓晓家楼下站了整夜。
初春的风像刀子,割得脸生疼。
他跺着脚,哈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散成雾。
凌晨三点,晓晓偷偷溜下来,给他塞了件厚外套。
她眼睛肿得像核桃,却还强撑着笑:“锋,别冻着,我……我陪你。”
陈锋没说话,只是把她冻得冰凉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像揣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转机来得猝不及防。
晓晓爸突发心梗,送进医院时脸色煞白,嘴唇发紫。
手术费要二十万,晓晓妈急得直哭,亲戚朋友借遍了,还差八万。
林晓翻遍所有银行卡,凑了五万,还差三万。
她蹲在病房门口,眼泪止不住地流。
陈锋赶来时,手里攥着一张银行卡,卡边还沾着血
——他刚从工地回来,手上被钢筋划了道口子,简单包扎了一下就往医院跑。
“晓晓,卡里有十万。”
他声音沙哑,“我……我把婚房首付退了,又找同事借了点。”
林晓盯着他手上的纱布,血已经渗出来了,红得刺眼。
她突然扑进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陈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
“傻瓜,因为你是我的命啊。”
婚礼很简单。
没有婚纱,没有钻戒,就在小餐馆摆了五桌。
陈锋穿着借来的西装,领口有点歪,却笑得像个傻子。
他举着啤酒杯,声音发颤:“晓晓,我陈锋这辈子,就认准你了。不管以后多苦,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林晓哭得妆都花了,却还是使劲点头:“我也是,锋,我永远信你。”
可生活,从来不是童话。
婚后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的烂剧。
林晓变了。
她变得敏感、多疑,像只受惊的刺猬。
陈锋加班晚归,她会在门口堵着,翻他的手机,闻他的衣服:“是不是又跟女同事吃饭了?当年追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忙?”
陈锋忘了倒垃圾,她能唠叨半小时,从垃圾扯到他袜子乱扔,再扯到他“心里根本没这个家”。
她总说:“陈锋,你现在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陈锋呢?
创业的压力像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再是那个能耐心哄她、给她写情诗的少年。
林晓的唠叨,在他耳朵里成了噪音。
他摔过遥控器,砸过抱枕,吼过:“你有完没完!我天天累得要死,回家还得听你念叨!”
林晓愣住了,眼泪“唰”地流下来:“陈锋,你凶我……你以前从来不会凶我的……”
矛盾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最后一次争吵,是因为林晓翻出了陈锋手机里一条女同事的短信:“陈哥,今天谢谢你帮我修电脑。”
林晓当场炸了:“陈锋!你果然出轨了!我就知道,你早就看不上我了!”
陈锋气得浑身发抖:“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那是我同事,就修个电脑!”
林晓不依不饶:“修电脑?修到酒店去了?陈锋,你混蛋!”
陈锋终于爆发了,他抓起外套,摔门而出:“离!明天就去离!”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
林晓穿着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那件白裙子,却再也看不出当年的甜美。
陈锋胡子拉碴,眼神空洞。
走出民政局那天,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晓看着陈锋的背影,突然喊:“陈锋!”
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林晓咬着嘴唇,声音发颤:“你……你保重。”
陈锋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钻进出租车,消失在车流里。
分开后的日子,像被抽走了灵魂。
林晓搬回了父母家。
妈妈小心翼翼地问:“晓晓,你……你后悔吗?”
林晓盯着窗外,眼泪无声地流:“妈,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心空了。”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刷手机,直到眼睛干涩。
她总梦见陈锋,梦见他系着那条滑稽的围裙,笨拙地包馄饨,梦见他轻声说:“晓晓,饿不饿?给你包了你爱吃的虾仁馅儿,没放葱。”
可每次她想伸手抱住他,梦就醒了。
陈锋呢?
他把自己扔进了工作里,像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应酬多了,酒也喝得凶了。
有天晚上,他喝得烂醉,被同事送回家。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眼前全是林晓的脸
——她哭的样子,笑的样子,生气时撅嘴的样子。
他突然坐起来,抓起手机,想给她发消息,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
他抱着头,哭得像个孩子:
“晓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然后,梦来了。
那是一个异常清晰的夜晚。
林晓梦见自己回到了他们刚租下的小屋。
厨房里飘着熟悉的香味。
她走进去,看见陈锋系着她买的那条滑稽的围裙,笨拙地包着馄饨。
他抬头,脸上没有暴躁,只有她很久没见过的、带着点傻气的温柔笑容:“醒啦?饿不饿?给你包了你爱吃的虾仁馅儿,没放葱。”
林晓的眼泪“唰”地流下来,她走过去,轻轻抱住他:“锋,我好想你……”
陈锋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回抱住她,声音发颤:“晓晓,我也好想你……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
几乎在同一晚,陈锋也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晓晓爸住院的那段日子。
他累得在走廊长椅上睡着了。
梦里,他感觉有人轻轻给他盖了件衣服。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林晓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守着他。
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显然是刚哭过,但看着他时,眼神里全是心疼和依赖。
她小声说:“锋,别太累了,有我呢。”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却猛地惊醒。
黑暗中,他大口喘着气,心脏跳得厉害。
那久违的、被心疼和依赖的感觉,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
林晓顶着两个黑眼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他们以前常去的那个街角早餐摊。
她点了一碗馄饨,坐下,下意识地说:“老板,不要葱。”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个熟悉又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老板,一碗馄饨,不要葱。”
林晓猛地抬头。
陈锋就站在几步开外,同样憔悴,同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看着她。
他大概也是刚熬过一夜,下巴的胡茬更密了,眼神里是和她一样的茫然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早餐摊的烟火气,行人的嘈杂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们隔着几步的距离,像隔着千山万水,又像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刚刚被梦境戳破的窗户纸。
谁也没说话。
只有老板吆喝的声音:
“两碗馄饨,都不要葱——好嘞!”
那碗没放葱的馄饨,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彼此的视线,也模糊了那些争吵、伤害和决绝的过往。
林晓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陈锋带她来吃馄饨。
他笨手笨脚地帮她吹凉,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晓晓,你……你爱吃什么馅儿的?”
她笑着说:“虾仁的,不要葱。”
陈锋眼睛一亮:“巧了!我也爱吃虾仁的,不要葱!”
那时候,他们以为,爱就是“我刚好也喜欢”。
可现在,他们才明白,爱是“我愿意为你改掉所有不喜欢”。
那两碗馄饨,终究还是凉了。
林晓看着陈锋,陈锋也看着她。
他们都没动筷子。
最后,林晓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他们的离婚证。
她把它放在桌上,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
“陈锋,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陈锋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盯着那张离婚证,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晓晓,你说……我们要是当初没坚持,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林晓的眼泪又下来了:“可我们坚持了……我们拼了命地坚持了……”
早餐摊的老板突然插话:“年轻人,馄饨凉了,我给你们热热?”
林晓摇摇头,声音发颤:“不用了,老板……有些东西,凉了,就再也热不回来了。”
陈锋没说话,只是默默把那碗馄饨推到她面前:“晓晓,你……你吃吧。”
林晓看着那碗馄饨,突然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陈锋,你还记得吗?你说过,要给我包一辈子的馄饨,不要葱……”
陈锋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却停在半空,最后只是轻轻说了句:
“晓晓,对不起……”
【完】
(那碗没放葱的馄饨,终究还是没能吃完。
它静静地摆在桌上,热气散尽,像极了他们曾经炽热,却最终冷却的爱。
可谁又能说,这不是另一种结局呢?
有些爱,或许注定要带着遗憾,才能让人记住,曾经有多用力地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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