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说个让人后背发凉的故事。
明朝有个府衙书吏,家里被邻居怀疑窝藏窃贼,结果功名被革、家产赔光——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你在公司上班,隔壁工位的同事家里被偷了,因为小偷留下一块带血的布条,你家保姆手上恰好有伤,然后你就被开除了,还得赔钱。
问题来了:一块布条怎么就能把清白人变成窃贼?
说起来,这事还得从处州府衙那个叫杜义的书吏说起。
明朝成化年间,处州府衙刑房有个书吏叫杜义,祖籍龙泉县,家里有四五十亩地,日子还算过得去。
他带着妻子郑玉芳住在府衙二门里边,生了个儿子叫成才。因为奶水不足,雇了个奶娘叫金秋菊,还有个小厮阿财在家干杂活,都是本分人。
他家后面住着个人,叫冯宽,是兵房书吏。
这冯宽家里特别有钱,喜欢讲排场。
出门戴金冠,请客用银壶银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杜义家的后门正对着冯宽家的前门,两家来往频繁,女眷们也都很熟,奶娘金秋菊经常抱着孩子到冯家找婆媳俩玩。
这天,冯宽有个亲戚过生日,要带着母亲和妻子去贺寿。
金秋菊抱着孩子出来玩,听说后就主动帮着冯家婆媳俩梳妆打扮、搬礼物。
因为是在府衙里,冯宽觉得很安全,没留人看家。收拾好东西后就锁了门,高高兴兴带着母亲妻子出门了。
冯宽的兵房里有个同事叫张达,二十多岁,一门心思吃喝玩乐。
可惜家里不富裕,妻子的陪嫁也不多,根本不够他挥霍。
兵房里公务最少,平时能有一二两银子的油水,可他今天看戏明天游玩,还要找小娘子陪,挣得少花得多。
这些毛病还不算大,坏就坏在他染上了赌。
俗话说十赌九诈,他几乎没赢过。没钱赌就拿衣服去当,自己的衣服输没了,就当妻子的衣服首饰,甚至家里的铜勺、锡壶、灯台都换钱去赌。
这天,张达又输光了,想找同事借钱翻本。
走到衙门口,看到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从里面出来上了轿子,接着走出来个头戴方巾、身穿大袖蓝纱海青的人,后面跟着挑礼物的仆人。
他认出这是本房的冯宽,心想:"这又是去哪家吃席?"
他在各家门前转了几圈,来到冯宽家门前,见门锁着,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张达心里忽然冒出个邪念:"这老冯平时请客,总爱炫耀那几件银器。今天出去吃席,肯定很晚才回来。不如溜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弄几样东西,我也好翻本。"
他左看右看,见四下无人,前面的杜义家也静悄悄的,就走过去撬锁。
不料用力过猛,划伤了手指。
他心想:"真是出师不利,不过开门见血,这一趟肯定能弄到东西。"
他把房门关上,手指一直流血,顺手捡起一块布缠住,在各个房间翻找财物。
来到卧室撬开箱子,里面有一顶金冠、两对银杯、一双金钗和几枝珠花,再往下翻,又找到一封整银和几两碎银。
他赶紧找了个包袱把东西包好。
因为担心有邻居来找冯宽,赶紧溜出了院子。
慌乱中,手指上的布条掉进了箱子,他也没发觉。
他担心拿着这么多东西被人看到,趁兵房里没人,把偷来的金冠、银杯、金钗珠花等,放进一口多年没用过的文书箱底,在上面又摆上许多书卷。
只带着银子出门去赌。
在亲戚家喝酒看戏时,冯宽突然想到家里没留人,让小跟班冯平回去看家。
冯平也惦记着看戏,耽搁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家。
发现大门上的锁没了,大吃一惊,慌忙跑进去,见各屋的门都开着。
走进卧室一看,几个箱子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他急忙跑出去通知主人。
恰好金秋菊打开杜义家的后门走出来,看到冯平慌里慌张从家里跑出来,问道:"你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冯平大叫:"遭贼了,我家被偷了!"
他一路小跑来到酒席上,对冯宽说:"老爷,家里进贼了。"
冯宽赶紧问:"丢了什么东西?"
冯平说:"我急着来告诉老爷,没来得及看,反正家里的箱子都被撬开了。"
冯宽急忙赶回家。
看到屋外的板凳、铜勺、火锨等家什都没丢,卧室里的几个箱子全都被撬开,衣服扔得满地都是,金冠、酒杯、一包银子和金钗珠花等首饰都不见了。
母亲和妻子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查看,发现了一个布条,上面还有血迹。
妻子江葵花赶忙喊:"当家的,你看这是哪来的?"
冯宽仔细一看:"一定是从窃贼的手上掉下来的,这是证物,一定要保存好。"
他统计好家里丢失的财物,立刻叫来捕快查看。
捕快们看后说:"门锁是被撬开的,看起来不像是惯偷。光天化日之下,府衙里竟然被盗了,没有哪个贼胆子大到敢到府衙里来偷,贼应该就在衙门里。"
冯宽立刻向经历司递交了被盗物品的清单。
杜义听说后赶来探望,听捕快说贼应该就是府衙里的人,大家都在猜测哪个会是贼。
第二天,冯家人一边吃饭一边猜测府衙里谁是贼。
江葵花突然说:"我怀疑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她?"
冯宽问她怀疑哪个。
她小声说:"杜家和咱家住得最近,他家那个奶娘金秋菊,平时经常在咱家进进出出,昨天又来帮我们收拾东西,知道我们要去吃席。会不会趁着家里没人进来偷?要不然衙门里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有人看到贼呢?"
冯平站在旁边筛酒,听主母这么说,赶忙接话:"夫人说得有理,昨天我去给老爷报信的时候,她就站在后门看,还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江葵花说:"箱子里不是发现了一个布条吗?我记得前天她在井边杀鱼,不小心划伤了手指,也用布条包着,难道会是她?"
冯母说:"他们这些奶娘,从乡下刚来的时候还算老实,要是在几个人家干过,哪个愿意规规矩矩挣那三四两银子?不是勾搭男主人,就是巴结奉承主母,搬弄是非。好多手脚不干净的,没有几个好东西。别说她经常到咱家来,就是杜家那个小仆人阿财,我看他鬼头鬼脑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要是一个偷一个打掩护,谁能发现他们?"
冯宽说:"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冤枉了好人,那可就不好看了。况且老杜为人厚道,肯定不会有这种事。"
邵氏说:"老杜当然是个忠厚人,可奶娘和阿财就说不定了,就连捕快也说贼就是府衙里的人。"
冯宽想了想:"放心,捕快们会找她问话的。"
接着冯宽又想起冯平没有早点回来看家,否则兴许就不会被偷,狠狠骂了他一顿,还说要打他。
冯平百般哀求才没挨打。
冯平被训斥后憋了一肚子气。
第二天一大早,站在杜家后门外骂:"你个没廉耻的,手脚不干净,偷到我家来了,害得老爷要打我。你那么想要银子,为什么不去偷汉?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是个贼。"
杜家的后门紧挨着厨房,金秋菊平时规规矩矩,从没和谁红过脸,听了这些话,问道:"这小厮怎么回事,干嘛对着咱家骂?"
郑玉芳说:"他家里丢了东西,主人要打他,所以站在门口大骂,不要理他就是了。"
黄昏时分,金秋菊出去倒水,冯平看到后接着骂:"你个没廉耻的养汉精,你偷汉也就罢了,怎么偷我家的东西?金冠好戴,怕你没福气;银子好用,怕你消受不起。"
金秋菊也不搭话,倒完水准备回家。
没想到冯平一把扯住她:"我记得前天你杀鱼的时候划伤了手,用白布条包着,我家丢了东西,箱子里多出了一个白布条。"
金秋菊听这话的意思,明摆着说她是贼,气得满脸通红,一巴掌打过去,大声骂道:"好你这小贼种,今天骂了一天,我没理你,没想到是冲着我来的。你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我偷了你家东西?"
冯平说:"箱子里落下的白布条就是证据,难道是我家做了个局冤枉你不成?"
金秋菊平白无故被他冤枉是贼,气得直跺脚,揪住他就打。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两家的主人和左邻右舍听到声音都出来看。
杜义说:"我家这金妈妈老实本分,在我家做了一年多,从来没有拿过别人一分一毫,你可别冤枉了好人。"
冯宽说:"偷我家的小贼划伤了手,在箱子里留下了一条白布条,恰好她前些天划伤了手,也难怪我家小厮怀疑她。"
杜义和冯宽两人看在都是同事的份上,不愿把事闹大,拉开了自家人。
可是两人的妻子却不管这些,话赶话越骂越狠。
杜义妻子郑玉芳说:"你好歹在衙门里做事,应该知道法度,怎么能随便冤枉人?这可是要吃官司的。"
冯宽妻子江葵花说:"没廉耻的,放任家里的奶娘偷东西,还不承认。"
两边骂个不停,邻居们都觉得冯家有理。
两个男人起初还拦着妻子,可随着两边越骂越狠,也吵了起来。
张达每天都来衙门看动静,看着藏东西的文书箱子。
听说冯宽怀疑是杜义家的奶娘偷的,暗自窃喜,夹在人群中起哄架秧子。
两人一起来到经历司,见两人各执一词,自己官职太小,都得罪不起,只好把这事报给知府处置。
早上知府升堂,两人都递了状子来告,一个告杜义窝藏窃贼,一个告冯宽诬陷好人。
知府先问冯宽,他说:"那个窃贼在我家箱子里留下了一个带血的布条,杜书吏家的奶娘经常到我家来,我的书童冯平亲眼看到她杀鱼时划伤了手,手指上有伤痕,这就是证据。"
杜义也说:"小人也是本府书吏,奶娘金氏平日里特别本分,前天一直在家里看孩子,却被他诬陷偷了东西,实在冤枉。"
知府觉得府衙守卫森严,谁敢进来做贼?肯定是衙门里的人干的。
让衙役把金秋菊叫来,看看她手指上有没有伤。
衙役看后说确实有伤,看上去是划开的,马上就要好了。
知府笑着说:"肯定是她平时经常到冯家去,前天突然见财起意,趁家里没人去偷东西,慌乱之中布条落在了箱子里。否则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给我把她拶起来。"
衙役们立刻给金秋菊套上拶子,疼得她连连哀嚎,大叫:"我真的没偷。"
知府说:"她一个女人家,没这么大胆子,杜家还有什么人吗?"
冯宽说:"他家还有一个仆人,名叫阿财。"
知府让衙役把阿财叫来,让他招出伙同金秋菊盗窃的事。
阿财说:"前天金氏一直在家,没有出过门,说她去偷东西,真是冤枉,怎么还牵连到我身上了?"
知府笑着说:"你说她没偷,她也说你没偷,看来你俩是同谋。"
知府让衙役给阿财上夹棍,小腿都夹折了,疼得他晕了过去。
而金秋菊因为受不了酷刑,已经承认偷了东西。
知府让两人交出赃物,两人哪交得出来?
知府又问两人家在哪里,一个说在龙泉县,一个说是在宜平县,都不在本地。
知府认为赃物就藏在两人身边,又要再给两人用刑。
杜义实在看不下去:"他们两个是受不了刑胡乱招认的,哪交得出赃物?"
知府说:"要是没有你撑腰,就凭他们两个,怎么敢在府衙里盗窃?赃物肯定是被你藏起来了,快点交出来。"
杜义不知该说什么好,知府又要对他用刑,他只好认赔。
知府判他盗窃罪,因为有功名在身,免于发配,但是秀才功名要革除。
知府判阿财盗窃,充军发配,把他关进了监牢,杜义和金秋菊准许保释回家。
府衙里的书吏们都认为杜义真的纵容下人盗窃,悄悄议论:"府里经常遭贼,杜义坐地分赃,就应该让他多吐出来一些。"
也有人觉得他是好人:"杜书吏一向忠厚,一定是他们两个偷了东西,把赃物寄回家去了,杜书吏没办法只得认赔。"
可怜杜义清清白白一个人,有冤无处伸。
衙役们都说他是贼头,有人想顶他的缺,背地里撺掇知府把他赶出去。
杜义气不过,到土地庙和青面使者祠赌咒发誓没做过贼,又四处张贴告示:如果有人发现冯宽家丢失的财物,请立即告诉他,愿意拿出十两银子酬谢。
金秋菊被人当成贼,在家里寻死觅活。
郑玉芳劝道:"我家无辜担了一个窝藏窃贼的坏名声,还要交出赃物,你要是死了,别人会说你是畏罪自杀,我们的冤屈可就一辈子洗不清了。"
杜家人四处求神拜佛,求老天保佑洗雪冤屈。
知府也已经把案件提交审核。
张达听说知府认定杜义一家是窃贼,暗自窃喜忘乎所以,放心大胆吃喝嫖赌,每天进兵房看一看藏东西的箱子有没有被人动过。
白来的银子花着不心疼,没几天他就把银子输光了,想把金冠银杯拿出去换钱。
可是几次去拿时都有人在,只好慢慢等机会。
这天,张达见大家都离开了,连忙打开藏赃物的文书箱子,取出金冠放在袖子里,正想找块布或者纸包住再拿出去,突然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名叫周祥,因为把扇子落在了房里,又走回来拿,正好看到张达从箱子里拿出什么东西藏进了袖子里。
周祥开玩笑道:"张贤弟,你袖子里藏了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
说着他伸手就去拉他的袖子。
张达赶忙甩开他的手:"这可不能捏。"
周祥问:"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纸糊的?"
张达只好说:"不是,是我的一个亲戚,急着要用银子,给了我一顶金冠,让我帮他换成银子,等我换了银子,一定请你喝茶。"
周祥说:"巧了不是,我女儿明年要出嫁,女婿是个秀才,我正想要个金冠做陪嫁,新做一个太麻烦,找个现成的倒是省事。拿出来让我看看,要是可以的话我就买下。"
张达赶忙说:"不必看了,好几年前做的,肯定不合你的意。"
周祥说:"将就着陪嫁而已,我女婿肯定不会嫌弃,你就拿给我看看吧,难道还怕被我抢走不成?"
张达没办法,只得拿给他看。
周祥看后说:"确实是旧了,都被捏成扁的了,梁上被人捏得凹下去了,还破了一个洞。"
张达说:"我亲戚说是好几年前的,不过修一修还能用,不妨事。"
周祥说:"说的是。"
他又仔细看了看,发现金冠里面被人按了一个小小的印章,上面写的是冯宽的名字,觉得非常奇怪,却不动声色。
对张达说:"虽然旧了点,但做工还算不错,我回家和女儿商量商量,只是你可要便宜点给我。"
张达说:"那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张达说还有事,拿纸包住金冠离开了。
周祥心想:"这个烂赌鬼,不知道赌输了多少银子,就是他媳妇的也不肯给他,怎么还有瞎了眼的亲戚求他帮忙出手?再者说,上面怎么会有冯宽的印章,其中必有蹊跷。"
他正琢磨着,冯宽带着一个人走进来,见了他说:"知府老爷早上签下了一张划拨马匹的牌,你找出来给他。"
送走了这人后,周祥忽然眼前一亮,问:"冯老哥,你之前被人偷走一顶金冠,是半成新,梁上有一个破洞吗?"
冯宽说:"我不记得有没有破洞,很久之前做的,有三四年没戴了。"
周祥又问:"里边有花字吗?"
冯宽说:"之前我急用银子,典当给了府衙附近的一个当铺,担心被调换,在里面按了一个花押。怎么,你看见了?"
周祥说:"我在别人那看到一顶金冠,里面有一个印着你名字的花押,他说想出手,不如你给我十两银子,我替你拿来好好看看。"
冯宽问:"你是在谁手里看到的?"
周祥说:"我要是说出这个人,岂不证明是他偷了你的金冠,那人知道了肯定会怪我的。"
冯宽说:"你不是跟我说笑的吧。"
周祥说:"你我在一个房里当差,难道我还能为了这几两银子骗你?只是帮你找到了被盗的东西,你可得好好请我吃一顿。"
冯宽看他不像开玩笑,拿了十两银子给他。
周祥赶紧去找张达。
不料张达急着用银子,在大街上随便找了家当铺,当了五两银子。
周祥来到张达家,他妻子说他去府里还没回来,只得去街上找。
走出没多远,就看到张达朝他走了过来。
周祥叫住了他:"刚才我和女儿商量了一下,这里是十两银子,我先拿去给她看看,看她能不能相中。"
张达说:"周老哥,实在对不住,你来晚了,我那亲戚催得急,我拿去当了五两银子,当票还在身上呢。"
周祥说:"不妨事,我这就去替你赎出来。"
张达看他拿了十两银子,比当铺给的多了一倍,十分高兴,和他一起到当铺把金冠赎了出来。
周祥拿到金冠后说:"我先拿回去给女儿看看,要是她相中了,明天咱俩再说价钱,你明天在家吧?"
张达说:"在家,在家,你拿回去好好给女儿看,不着急。"
周祥立刻拿着金冠来到冯家,冯宽正在家里等着他,见了他立刻问:"拿来了吗?"
周祥从袖子里拿出金冠:"八成就是你的,上面有你的花押。"
冯宽拿在手里仔细看,见到上面的花字,连声说:"是是是,就是我的。"
周祥说:"你还是拿进去让嫂夫人看看吧,一定要看准。"
江葵花看后兴奋地说:"就是咱家的,这个破洞是咱女儿用簪子戳破的,我认得。"
冯宽喜出望外,让妻子准备了酒菜,留周祥在家喝酒。
几杯酒下肚后,冯宽问:"你是从谁手里拿的,难道是杜义?"
周祥说:"不是不是,是咱们兵房的烂赌鬼张达。"
冯宽说:"一定是杜义不敢出手,让他帮忙销赃。"
周祥说:"可是老杜与张达好像不太熟啊?"
冯宽说:"管他是不是,明天先把张达抓了,送到知府老爷跟前,不怕他不招。"
两人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后周祥告辞离去。
这时候杜义已经快被押解上路了。
因为还没把赃物归还,只得卖了一些地,得了八十两银子,因为急于出手,少卖了三成银子。
他在家里长吁短叹:"我这到底是什么命啊?别人是破财消灾,破财不伤身,我不仅赔了钱,得了一个窃贼的名声,连前程也毁了。后天就要上路,到时候至少要挨十五大板。我可真是命苦,遇到这种糊涂的知府。"
冯宽一大早就来禀报知府:"前天老爷判杜书吏赔偿八十两银子,昨天本房的书吏张达,拿着一顶金冠要卖给本房的书吏周祥,我认出那正是我家被盗的财物,求老爷好好审问。"
知府闻言大吃一惊:"竟然有这种事,他肯定和杜书吏是一伙的。"
知府派衙役去拘拿张达。
到他家的时候,他正在等周祥,听见有人在门口叫他,走出来问:"是周老哥吗?"
见是两个衙役,张达问:"你们有什么事?"
衙役说知府请他过去,他对妻子说:"我去去就来,要是周祥老哥来了,叫他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张达被带到堂上,知府问:"你是我府衙里的书吏吗,我怎么不认识你?你昨天给周祥的金冠,是从哪里来的?"
张达听说是问这事,吓得冷汗直流,强装镇定说:"是我亲戚求我帮他卖的。"
知府问:"你这个亲戚是谁?"
张达一时答不上来。
知府又问:"是杜书吏让你帮忙卖的吗?"
张达赶紧说:"是,是他。"
杜义正在家里准备上路的行李,听到有人说,冯宽家丢失的金冠出现了,是他兵房的同事张书吏拿出来卖的,赶忙跑到堂上看。
当杜义听到张达说,金冠是自己让他拿出来卖的,急忙跑上大堂,跪下连磕了四个头,大骂道:"张达,你个杀千刀的!你说,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金冠?你偷了冯宽家的东西,害得我家奶娘被打,小仆阿财的腿都被夹折了,还坏了我的功名前程,到现在还想诬赖我。"
张达一时说不出话来,知府立即让衙役给他上夹棍。
上了夹棍后,张达很快招认,是自己趁着冯宽家里没人,撬开门锁进去,偷了他一顶金冠、一对金钗、六支珠花、四只银杯,还有十六两银子。
银子已经输完了,剩下的银杯、金簪和珠花,都藏在兵房保存文书的箱子里。
知府立即让人找出来,冯宽认出确实是自家的东西。
知府问:"那箱子里染血的布条是怎么回事?"
张达答道:"我撬锁时不小心弄伤了,随便找了块布条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箱子里了。"
知府点点头:"实在太巧了,要不是张达急着把赃物出手,可就冤枉了金氏和小厮阿财,坏了杜书吏的前程。"
知府让衙役重打张达三十大板,对杜义说:"是我一时糊涂,冤枉你了,幸好你还没有押解上路,革除你功名的文书也还没送去。"
知府觉得之所以冤枉杜义,都怪冯宽家的小厮冯平,把他叫来打了十五大板,自己拿出二两银子给阿财,将他无罪释放,又让冯宽出银子给他调养身体。
接着知府把府衙六房的书吏们都叫来:"他们两个原本无冤无仇,只因家里被盗,急于找回财物,又因为一些巧合,才有了这个误会。实在难为杜书吏了,我如今为他洗雪冤屈,以后还要多提携他。冯书吏,你也应该向他赔礼道歉。"
知府又对冯宽说:"我当时是根据你的说法断案,要是到了上司那里,你诬告他人可是要反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冯宽听后连连叩头:"小人都明白,全凭老爷吩咐。"
现在真相大白,金秋菊气不过,立即赶到冯宽家,骂他的家人冤枉自己,害她受了那么多酷刑。
阿财也瘸着腿赶过去,让冯宽赔他的双腿。
金秋菊的丈夫和阿财的父母,之前害怕被连累不敢出头,如今真相大白,一起来到冯宽家,堵着门破口大骂。
冯宽自知理亏躲了出去,托人找到杜义帮忙说情。
杜义说:"要说起来,他诬告别人做贼,害得我被人误会,前程也差点毁了,我本该到上司那里去告他,判他诬告陷害,这样才算是洗刷了我的冤屈。不过看在我们都在府衙当差,低头不见抬头见,事情闹大了,知府老爷脸上也不好看,只希望诸位出去告诉大家,让大家知道我家的仆人奶娘不是贼,我家不是贼窝。"
众人说:"我们都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没想到知府老爷当了真,如今真相大白,日久见人心了。你和冯兄都在府衙当差,两家又是邻居,关系一直不错,你能如此宽宏大量,他一定忘不了你的恩情。"
冯宽得知杜义不打算跟他计较,立即登门谢罪,准备了酒宴,当着同事朋友们的面赔礼道歉:"小弟一时糊涂,误听了书童的话,母亲和贱内觉得奶娘经常到家里来,这才有所怀疑。"
杜义说:"小弟已经说过,这事到此为止,不再提了。只是冯兄说误听了书童的话,误听了母亲妻子的话,我们两家住得这么近,应该知道我的为人,应该知道我老杜不是窝藏窃贼的人。大丈夫有错认错,何必把自己的错都推到妻子和母亲身上。"
冯宽听后连声说是,大家也都说他的话有理。
张达被发配到蓬莱驿做了驿卒,冯宽拿出银子给阿财治伤,又赔偿金秋菊许多银两,两家人这才不闹了。
知府冤枉了杜义,心里很过意不去,又见他没有把事闹大,从此多加倚重提携,很多事都交给他办,后来还举荐他做了知县。
说到底,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几个道理:
第一,不要被表面证据迷惑。一块带血的布条,加上手指恰好受伤,看上去证据确凿,其实只是巧合。知府就是因为太相信表面证据,才造成了冤案。
第二,刻板印象害死人。冯宽一家认为奶娘、小厮这种人就是手脚不干净,这种偏见让他们轻易就怀疑了无辜的人。偏见比无知更可怕。
第三,草率断案的代价。知府没有深入调查,就凭几个巧合判了案,结果差点毁了三个人的一生。做决定前,多问几个为什么,多调查一下,总不会错。
第四,宁可放过,不可错杀。与其冤枉一个好人,不如多费点功夫找真凶。清白人一旦被冤枉,名声就毁了,这辈子都洗不清。
第五,真相总会大白。张达以为自己天衣无缝,结果还是因为急着销赃露了馅。做了亏心事,早晚要露馅。
所以说,做事要讲证据,不能凭主观臆断。尤其是当官的,手里握着权力,更要慎之又慎。一个草率的决定,可能会毁掉一个家庭,甚至几个家庭。
疑罪从无,宁可放过,不可错杀,古人的智慧,今天依然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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