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75年4月4日，西贡的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一架庞大的C-5银河运输机，像头笨重的巨兽，轰鸣着从新山一空军基地爬升。
但这架承载着几百个婴儿希望的飞机，刚飞到23000英尺的高空，屁股后面的货舱门就“砰”地一声炸开了。
哪怕是经验最丰富的老飞行员，在那一刻脑子里也只剩下一片空白——飞机失控了。
飞机重重地砸向了西贡河边的稻田，机身断成了四截，火光冲天。这一摔，直接把“婴儿空运”行动摔进了很多人的噩梦里。150多条人命瞬间没了，其中大部分是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
这场惨烈的坠机，就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兆，给接下来的大撤退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
那时候的西贡，空气里全是焦躁和恐惧的味道。美国人要跑了，这谁都看得出来。直升机在使馆楼顶起起落落，每一架都塞满了人，像是超载的沙丁鱼罐头。
可真正的大麻烦，不是那些挤不上飞机的大人，而是那些被留下的孩子。
据不完全统计，美军在越南这十几年，留下了大约5万名混血儿。他们的父亲是穿着军装的美国大兵，母亲是越南当地的姑娘。在战争还没结束的时候，这些孩子或许还是某些人眼里的“宝贝”，或者是换取美金和罐头的筹码。
但随着最后一架美军直升机狼狈地飞向大海，这些孩子的命运，在4月30日那天，被彻底按下了暂停键。
那一夜之后，原本用来炫耀的“高鼻梁、蓝眼睛、卷头发”，瞬间变成了通敌的“罪证”。
你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年轻的越南母亲，发了疯一样地翻箱倒柜。她们把那个美国男人的照片扔进火盆，看着火苗吞噬掉那张曾经熟悉的笑脸；她们把写着英文的情书撕得粉碎，冲进下水道。
为了保命，有的母亲拿锅底灰，把孩子白皙的脸涂得漆黑；有的狠心拿起剪刀，把孩子天生带卷的金发剃个精光；更狠一点的，直接把孩子扔到了乡下的亲戚家，甚至——扔到了路边的垃圾堆旁。
这5万个孩子，从这一刻起，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Bui Doi”。
这词儿翻译过来特别扎心，叫“尘埃孩子”。意思就是，他们像地上的灰尘一样，卑微、肮脏，没人要，随风飘荡，任人践踏。
02
接下来的十几年，对于这些“尘埃孩子”来说，活着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刑罚。
在学校里，他们是被霸凌的固定靶子。只要一进校门，周围的目光就能把人杀死。老师不想管，同学带头欺负，甚至连路过的陌生人，都能冲他们吐口唾沫，骂一句“美帝的杂种”。
很多孩子根本读不下去书，也没法读书。没有户口，没有身份，他们就像是这个国家的“隐形人”，除了那张显眼的脸，什么都没有。
为了活下去，这群孩子只能在西贡（后来叫胡志明市）的街头流浪。
你看那那时候的街边，到处都是这种衣衫褴褛的小孩。有的才七八岁，就得学会跟野狗抢食；有的为了卖出去一包烟，得被人踹上好几脚；有的甚至被逼无奈，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而他们的母亲呢？
那些选择留下孩子的母亲，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她们被邻居戳脊梁骨，被社会排挤，甚至连找个正经工作都难如登天。为了养活这个“罪证”，很多女人不得不去干最脏最累的活，在黑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而在这个时候，大洋彼岸的那些美国爹们在干嘛呢？
绝大多数人早就回到了美国，娶了白人老婆，生了白人孩子，住着带草坪的大房子，周末烤着牛排，喝着啤酒。那段在越南的风流韵事，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酒后的一段谈资，或者是一个早就被抛到脑后的“小插曲”。
也不是没有老兵想找孩子，但那时候两国关系冻得像冰块，就算想找，也是大海捞针。
这种绝望的日子，一过就是12年。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群“尘埃孩子”这辈子算是废了，大概率就是死在街头，或者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烂掉。
03
但是，现实永远比剧本更荒诞。
1987年，美国国会那帮老爷们，不知道是良心突然痛了，还是觉得这事儿在国际上太丢面子，终于通过了一个叫《亚美儿童回家法》的法案。
这个法案的核心就一句话：只要你能证明你是美国人的种，你就可以移民美国。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你可以带上你的直系亲属一起走。
这消息就像一颗原子弹，直接在越南的社会底层炸开了。
你敢信？昨天还是人人喊打的“小杂种”，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争抢的“金娃娃”。
那时候的越南，经济还没起来，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能去美国，对于很多人来说，那简直就是天堂般的诱惑。而这些混血儿，就是那张通往天堂的门票。
这下好了，一出充满讽刺意味的“认亲大戏”开始上演了。
原本把孩子扔掉的母亲，哭着喊着回来认亲了，抱着孩子的大腿说“妈妈当年也是没办法”；原本看都不看一眼的邻居，突然提着大包小包上门，非要认个干儿子干女儿；甚至连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恨不得把族谱改了，硬要把自己塞进“直系亲属”的名单里。
更离谱的是，市面上直接出现了“买卖混血儿”的产业链。
一个长得像美国人的孩子，在黑市上能卖到几根金条。
为什么值钱？因为只要买了这孩子，把户口一改，说是自己养大的，或者把家里的女儿嫁给他，全家就能跟着一起飞去美国拿绿卡。
04
那几年的西贡街头，出现了很多奇葩的景象。
你会看到一家子典型的越南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混血儿。这孩子穿得比谁都好，吃得比谁都胖，周围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对他那是点头哈腰，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微服私访的皇太子。
那些面试签证的美国官员都看傻了。
明明那个“爸爸”连一句英语都不会说，看孩子的眼神里全是陌生和算计，可嘴上却说这是自己“视如己出”的儿子。明明那个“老婆”比混血儿大好几岁，两个人站在一起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可文件上却写着他们是“恩爱夫妻”。
这些“尘埃孩子”心里清楚吗？
清楚得很。
他们在街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这帮人的嘴脸。以前被当垃圾踢，现在被当祖宗供，无非就是因为自己有了利用价值。
但很多孩子还是选择了配合。
为什么？因为这是他们离开地狱的唯一机会。哪怕知道这些人是假的，哪怕知道这是一场交易，但只要能去美国，去找那个从未谋面的亲爹，他们愿意陪着演这出戏。
数据显示，后来通过这个法案去美国的几万名混血儿里，只有极少数真正找到了自己的父亲。绝大多数人，是带着一帮毫无血缘关系的“假亲戚”，踏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看着窗外的云层，很多孩子可能真的以为，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好日子要来了。
可惜，他们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05
当飞机真正降落在美利坚的土地上，梦幻泡沫“啪”地一声就碎了。
对于那些利用混血儿拿到绿卡的“假亲戚”来说，利用价值一旦榨干，翻脸比翻书还快。
出了机场大门，或者刚拿到临时居留证，很多混血儿直接就被抛弃了。
“行了，你走吧，咱们两清了。”
这句话，成了很多混血儿在美国听到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乡音”。
这群孩子站在美国的街头，看着满街的车水马龙，彻底懵了。
他们不会说英语，没有受过教育，甚至连美国文化都没接触过。在越南，他们因为长着美国脸被骂是美国人；到了美国，他们因为张口闭口越南话，被看作是越南人。
他们以为回到了“祖国”，结果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当“尘埃”。
很多被遗弃的混血儿，最后只能聚集在唐人街或者贫民窟。因为没有技能，他们只能去洗盘子、搬砖，干着最累的活，拿着最低的工资。
更惨的是，有些人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加上在那边也受歧视，最后染上了毒品，或者加入了帮派，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而那些当年抛弃他们的美国父亲呢？
大多数根本不愿意见他们。有的直接闭门不见，有的甚至报警说被骚扰。对于这些美国男人来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不是惊喜，而是惊吓，是破坏他们现有家庭的定时炸弹。
那个所谓的《亚美儿童回家法》，原本是美国人想赎罪，想给自己那点可怜的良心找个安放的地方。结果呢？却制造了另一场更荒唐、更冷血的人性买卖。
美国人感动了自己，觉得做了一件大好事；越南人拿到了绿卡，实现了美国梦；只有这群孩子，从头到尾，都是那个被牺牲、被利用、被抛弃的工具人。
这事儿说到底，最讽刺的不是战争本身，而是战后这些算计。
那帮花钱买孩子去美国的越南人，后来也没几个过得舒坦的，到了那边语言不通、没技能，大多也只能在底层混着，还得时刻提防被移民局查出造假遣返，整天提心吊胆。
那些当年始乱终弃的美国大兵，晚年不少都得了心理病，天天做噩梦，想赎罪都找不到门；而被他们抛弃的孩子，就在这地球上尴尬地活着，哪儿都不是家。这笔账，老天爷其实一直都记着呢，谁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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