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岁末,家乡喜事特别多,喝喜酒几乎成了回家的理由。回家次数多了,能见到多年不见的同样出门在外的小伙伴,喝酒、聊天、叙旧、重拾乡情,回味无忧无虑的丰富多彩的青少年生活,感慨万千,真是: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本周回家,在与小伙伴闲聊中听到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七妹的丈夫老吴今年农历三月病故了,年仅53岁。
七妹,在我心里份量非常重的女人。几十年来始终对你念念不忘,牵肠挂肚,日思夜想,你还好吗?过得幸福吗?夫妻恩爱吗?儿孙满堂吗?想不到你才53岁,就守寡。
和七妹同村,一起长大,我比她大1岁,两家距离不到30米,虽谈不上青梅竹马,但也两小无猜。她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父亲去世得早,她上完小学就辍学。
那时家家户户都种芦柑,就是令人垂涎三尺、驰名中外的永春芦柑,有的多,有的少,收成季节,邻里亲朋好友互相帮忙采摘,分拣,包装。也就在这个季节,我们村几个年纪相仿的小伙伴,经常一起到外村亲戚家帮忙干活,无论谁家亲戚,都一起帮忙,路上有说有笑,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记得那年我18岁,七妹17岁,在去亲戚家帮忙的路上,不知谁先起哄,说我和七妹特别般配,有夫妻相,理由是同村知根知底,她身高165公分,婷婷玉立,皮肤白皙,清秀文静,是名副其实的村花,我身高180公分,也算帅气,村草一枝,简直是绝配。说说笑笑,七妹有点害羞,我看着她,爱意油然而生。那天以后,我们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一切如常,没有私下约会,没有花前月下,没有窃窃私语,没有单独外出,但见面的次数比往常频繁,她见到我总是微微一笑,含情脉脉,面带羞涩,我见到她,砰然心动。不知不觉中,我们都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特别是我,分分秒秒,无时不刻不在想她。那时候,我和她都在看同一本书,香港作家芩凯伦的《白马王子》,所以对爱情的憧憬与日俱增。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没有表白,彼此心照不宣。
村子很小,不知哪位小伙伴是大喇叭,添油加醋,绘声绘色,我和七妹互生爱慕之情的消息不翼而飞,越传越生动,越说越离谱,整个村像是围着我俩转,我俩也成了全村茶余饭后的焦点,连在田间地头干活,聊天话题都是我俩。
七妹的家人不分青红皂白,不顾我们的心思,百般阻挠,不许我们来往。特别是她大哥,她大伯大伯母,公开明确反对,理由是本村同姓通婚,未有先例,破坏祖宗的规矩,大逆不道,是一种耻辱。还有一个原因,七妹家境一般,二哥年近30,光棍一个,还得指望七妹的聘金娶二嫂;而我家,半斤八两,根本拿不出丰厚聘金娶七妹,别再白日做梦,别再异想天开。她大哥甚至还扬言,威胁,如果再跟她藕断丝连,要打断我的腿。
很长一段时间,我俩未再有接触,只能远远看着她的身影,听着她的声音,见面,成了一种奢侈。
不知不觉,过了一年。亲戚帮我在厦门谋到一份海员的工作,出发前那晚,我斗胆来七妹家“表白”,只有她和堂妹在,我告诉她,我要去厦门当海员了,得经常出海,不能经常回来。她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说:“你去吧,好好赚钱养家”。走出他家,她大哥发现我,在背后朝我扔小石子,幸亏我跑得快,没受伤。那晚特生气,要不是明天要出门,拼命也要跟她大哥干一场。
在厦门学习培训阶段,因文化不高,有点紧张和吃力,但丝毫不影响我对七妹的思念,又不敢写信给她。出海前,收到消息,七妹跟邻村一个同龄小伙子订婚了,可能不久就出嫁。晴天霹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欲哭无泪,我又能怎样,马上要出海,不知何时能回来,只能遗憾接受事实。
从此以后,30多年未再见过七妹。
在厦门工作打拼,结婚生子,建房买房,从青年到中年,坎坎坷坷,一路心酸,肉体上的苦,还能承受,精神上的苦,自己吞咽。特别是婚姻,非常不幸,当然,我也不是妻子理想的丈夫。终于在2014年离婚,后来在大家劝说下,已有两儿一女,就凑合着过吧,2015年复婚。
30多年来,和七妹虽未曾再见面,但对她的思念从没中断。邻村有认识的亲友,或多或少了解到七妹一些信息,她与丈夫老吴(当时叫小吴)同龄,丈夫家境不错,经常有南洋亲戚资助,公公婆婆还年轻,也种不少芦柑。丈夫是货车司机,在当时是很好的职业,收入颇丰,缺点是个子矮,俩人站在一起显得不般配,好赌博,也只有小学文化,是个粗人。我也大致知道七妹家的位置,好几次有去看她的冲动,但理智告诉我,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别惹事生非,把这份情谊、思念,深深埋藏在心里,时刻关注她,默默祝福她。
这次回家,得知七妹的不幸,黯然神伤,不禁感叹:七妹是个苦命女。通过他人,跟七妹加了微信,相约见个面,七妹不太愿意,认为过去的就过去,不会重回,即使见面,又能怎样。经不住好说歹说,最终答应。
我到七妹住的城关小区接她,她见到我那一刻,嫣然一笑,足足盯了我一分钟。这是30多年来首次见到她,她还是婷婷玉立,瘦了点,皮肤暗红,无光泽,跟当年比确实老了,但比实际年龄年轻。
我们来到北溪文苑,漫步溪边,潺潺流水,小鱼悠闲。这里冬季暖阳,清静优雅,鸟语花香,微风吹拂,七妹散发出的芬芳,令人陶醉,好不惬意。我们述说这30多年发生的一切、经历的坎坷,动情之处,伤感之处,委屈之处,七妹不时声泪俱下,仿佛所有的委屈要一泻千里,不吐不快,我成了她倾述的对象,成了她慰籍的依靠。原来,当年只有18岁,七妹跟老吴订婚是被逼无奈,二哥等着她的聘金娶妻,她不能看着二哥打光棍,加上大哥叔伯的连哄带骗,威逼利诱,老吴给的聘金5000元是周边几个村最高的,只能委屈答应。于来年19岁早婚嫁人。
结婚后老吴开货车赚钱,七妹负责操持家务,空闲时在家帮服装厂代加工做衣服。因过于劳累,七妹曾三次流产,直到24岁生下大女儿(今年已30岁);31岁时生第二胎,是儿子(今年23岁)。生儿子后不久,七妹一家4口搬到城关租房子住,老吴仍然开货车,七妹边带孩子边做衣服。
由于夫妻俩都只有小学文化,交际圈有限,对孩子教育无所适从,疏忽管教,放任孩子,故大女儿也早早辍学,18岁就谈男朋友并同居,19岁未婚生个女孩(今年也12岁了),因而七妹夫妻俩42岁就荣升外公外婆;大女儿21岁时生第二胎,是个男孩(今年10岁)。不久,同居男友犯事坐牢,女儿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三年后女儿的男友出狱,经协商,和平分手,长女随母,小儿随父。而后,七妹的女儿再次恋爱,正式出嫁,28岁生第三胎,还是个男孩(今年3岁);今年30岁生第四胎,是个女孩(1岁)。七妹的两个大外孙自小由七妹扶养,感情深厚,目前仍跟七妹住一起,她负责姐弟俩生活起居、接送上下学;七妹的前任“女婿”已再婚,有经常来看看自己的儿女,儿女称他的妻子“小妈”;七妹的女儿再婚后有经常回娘家陪自己的儿女。七妹的儿子学历不高,无一枝之长,找工作经常碰壁;谈了个云南籍女朋友,女的大6岁,今年29岁,两人都在永春打工。
在城关租房子近20年,七妹夫妻终于买了三居室套房,每月按揭4000元。世事难料,交房不久老吴得了重症,全家乱成一锅粥,五年来治病花去近30万元。治疗前期去福州医院,后嫌太远就去泉州医院。这些年七妹即要赚钱养家,又要给丈夫治病,一人撑起一片天。公公婆婆已去世,海外亲戚再无资助;老吴的弟弟也有自己的小家,收入不高;娘家人也不宽裕,接济少,两个孩子帮不了什么忙,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样的苦只有七妹心里清楚,自己承受,谁又能理解。今年农历三月,老吴寿终正寝。七妹解放了,也守寡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久前七妹意外摔伤,动弹不得,不得不住院治疗,费用是娘家人凑的,勉强够用。儿子的女友悉心照顾。本来女的大6岁,又是外省人,七妹不太同意,这次看到她的细心和耐心,不嫌脏不怕累,满心欢喜,默认她做儿媳妇。
积蓄花光,收入断断续续,家庭变故,每月生活开支和房贷压得七妹喘不过气来,打算卖了房子搬回村里或再租房。无奈市场行情不好,房价下跌,挂牌几个月无人问津。儿子也不同意卖房,发誓和女友努力赚钱养家,减轻负担。卖房的事暂时搁浅。七妹出院后,除了在家代加工做衣服,空闲时还做家政工。
我是30多年未见过七妹,但七妹说十几年前她曾经见过我。那是村里一个老人去世,我回村帮忙,丧事负责人安排我泡茶迎客,由于客人多,我手忙脚乱,无暇顾及其他。七妹回家奔丧,看到我在忙,没打扰我,独站一边偷偷看着我,那时的心情,五味杂陈。
七妹说,多年来她经常梦见我,也不时想起我,不知我过得怎样,又不好意思向别人打听。每次回娘家,都会情不自禁朝我家里望望,心里砰砰跳,希望能看到我,但每次都失望而归。
跟七妹聊了几个小时,有笑,有哭,有见面的喜悦,有无缘的悲伤。七妹说,她不恨她大哥,不恨她叔伯,不怪我,那时身不由己,只怪自己命苦,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问她,怎不考虑再婚。她说,也有很多人劝她再嫁或找个上门的,但一个53岁的寡妇,哪个人会带着钱帮还房贷,帮娶儿媳妇,有钱的都会找个更年轻更漂亮的,不会找个老太婆。
相聚总是短暂的,见面难分别也难,到了接外孙放学时间,我万般不舍送七妹回家。路上问她,什么时候再见面?她说:“见面又能怎样呢?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改变不了我们的命运,再说,我也不能破坏你的家庭,有回来再联系吧”。
是啊,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可怜的七妹,这些年你受苦了,我不能给你什么,经济上更无能为力帮你,只能心里默默祝福你,希望你一切安好。此时的心情,无法用语言形容,就把这首歌《你来了一阵子》送给你:
我疼了一辈子,
爱上你是让我最心痛的事,
想放放不下,
想忘忘不掉,
就连见面也是一种奢侈。
你来了一阵子,
我疼了一辈子,
想你也找不到合适的方式,
想要放弃你却又害怕失去你,
因为我的世界你无人能代替。
我不后悔遇见你,
所有的遗憾都放在心里,
我没有成为你的最爱,
你却成了我爱而不得的无奈。
(阅读提示:这是一段真实的情感故事,为便于阅读和理解,采用“我”为第一人称,文中的年龄系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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