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2年6月1日的昆明篦子坡,天阴得像泼了墨。
囚车“吱呀”停在刑场木台前,三十九岁的朱由榔走下来,青布袍空荡荡的,鬓角都白了,可后背挺得比谁都直。
他没看旁边的麻绳和火把,径直朝着身披铁甲的吴三桂走去,开口就是一句:“吴三桂,朕问你三句话。”
这场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一边是被俘的南明末代皇帝,一边是投靠清廷的平西王,十六年的君臣情分,最终落在这刑场上的三句诘问里。
清军士兵都低着头,没人敢看这一幕,大概也知道,这场对峙里,谁站得住谁塌了架。
五个字比刀剑还伤人
第一句“汝非汉人乎?”刚出口,吴三桂握令旗的手就抖了。
这话看着简单,却像戳中了他的根。
他祖祖辈辈都是汉人,父亲是大明锦州总兵,自己从小读《春秋》学忠义,早年在大凌河跟八旗兵血战的时候,也是个敢拼命的主。
可此刻他留着辫子,穿着清廷的甲胄,要亲手送故君上路。
朱由榔这一问,问的不是血统,是底线。
一个人连自己的根都能丢,跟行尸走肉有啥区别?吴三桂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最后只挤出个含糊的“我”字,再也说不出下文。
没等他缓过来,第二问跟着来了:“汝非大明臣子乎?”这话更重,像块石头砸在吴三桂心上。
崇祯皇帝自缢后,南明隆武、永历两朝都没少拉拢他,敕书叠起来有一尺厚,又是封爵又是赐尚方剑,许诺让他世镇滇黔。
这些恩宠,他当初可是照单全收的。
吴三桂的脸从红变白,汗珠子顺着铁盔往下滴,砸在甲胄上“嗒嗒”响,跟他此刻的心跳似的,乱得没章法。
第三问来得又急又狠:“何甘为汉奸叛国负君若此?汝自问良心,安在!”朱由榔喊这话的时候,嗓子都哑了,尾音在山谷里绕了好几圈。
吴三桂像被雷劈了似的,“噗通”一下差点跪倒,手里的令旗掉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
野史里说他当时“缄口伏地若死人”,换谁被这么戳着痛处问,都得扛不住。
没人劝,也没人拦。
朱由榔转身走向长凳,士兵递过来弓弦,他摆摆手自己接了过来。
“朕非死于贼手,乃死于国门。”说完这句话,他双手一绞,再没了声响。
百姓们在坡下哭成一片,后来有人趁着夜色偷了他的骨殖,埋在太华山麓,立了块没字的碑,只刻了一柄断剑。
篦子坡成了一辈子的梦魇
没人能想到,这个在刑场连头都不敢抬的平西王,早年也是个响当当的大明将领。
1644年李自成攻进北京,崇祯皇帝自缢,吴三桂驻守山海关,一边是李自成的农民军,一边是虎视眈眈的清军,他当时的选择确实难。
本来想着“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说法可能有点夸张,后来查了史料才知道,他父亲被李自成拷掠,家产被抄,这或许才是他降清的直接原因。
但难选不代表可以选背叛,你可以投降保命,可转头去追杀自己曾经效忠的朝廷,甚至亲手了结故君,这就突破了忠义的底线。
三问之后,吴三桂的日子就没过安生过。
当夜他就发了高烧,梦里喊着“陛下饶臣”,醒来后头发胡子都白了大半,眼神涣散得不像样子。
他怕的不是朱由榔,是自己心里的愧疚,是那三问戳破的良知。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提“永历”两个字,像是怕一提起,就会被那三问再次拷问。
1673年,吴三桂起兵反清,檄文里写满了“复明”的口号,却绝口不提永历帝的庙号。
他想借着“复明”的旗号拉拢人心,可又怕别人想起他当年在篦子坡的所作所为,更怕面对自己背叛的事实。
这场反清运动,从一开始就带着心虚的底色。
1678年,吴三桂在衡阳病死。
据说他临终前抓着被角撕得粉碎,嘴里胡言乱语,唯独“篦子坡”三个字说得清清楚楚。
搞不清他最后是后悔了,还是单纯被这三个字缠了一辈子,反正到死,他都没能摆脱那场刑场对峙的阴影。
如今的昆明五华区,篦子坡早就改名叫“逼死坡”,石碑上只刻着“明永历帝殉国处”七个字。
每次有人去那里,山风掠过松林,总让人觉得像有人在低声发问。
朱由榔算不上什么有作为的皇帝,南明的覆灭也不能全怪吴三桂一个人。
但他这三问,问出了中国人心里最看重的忠义二字。
汉人也好,臣子也罢,最终考验的都是良心。
吴三桂的选择有他的历史语境,可背叛的代价,就是一辈子活在愧疚里,死后还要背负千古骂名。
历史早就翻篇了,可篦子坡的三问还在回响。
它像一把标尺,衡量着每个人心里的底线;也像一盏灯,照着忠义二字在中华文化里的分量。
或许这就是历史的意义,不是让我们苛责古人的选择,而是让我们明白,有些底线不能破,有些坚守不能丢,这才是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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