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12日,哈尔滨马家沟河的冰面刚化了层薄壳。
几个渔民凿冰捕鱼时,发现雪堆里埋着个麻袋。
掀开一看,所有人都僵住了里面蜷着一具遗体,面部被硫酸烧得辨认不出,唯有左手虎口的老茧和缺半截的无名指,是抗联老兵都熟悉的记号。
这是李兆麟,刚从密林中走出来的东北抗联名将,松江省副省长。
他失踪了整整72小时。
而他留下的最后线索,是秘书李桂林手里那张纸,上面只有13个字:“水道街9号,孙格龄,情报。”
信任里藏着的暗杀圈套
李兆麟这辈子,跟日军拼过无数次命,没栽在战场上,却栽在了一个女人的圈套里。
这个女人叫孙格龄,27岁,伪满特高课出身,军统代号“柳芭”。
她伪装成白俄流亡贵族的女儿,说父亲是曾救过抗联的“红色牧师”。
这身份戳中了李兆麟的软肋。
1938年他被日军追得走投无路,确实是一位白俄牧师把他藏在教堂地窖里才脱险。
孙格龄摸准了这一点,提前半年就在哈尔滨布局,今天帮抗联家属挑水,明天给伤员送药,慢慢混进了“自己人”的圈子。
3月8日下午,李兆麟在中苏友协主持完三八节联欢会,突然拉着秘书到窗边。
他声音压得很低:“下午我要是没回来,就把桌上那页纸交给市委。”
当时没人懂这话的分量,直到他没按时出现,李桂林掏出那张写着13字的纸,大家才慌了神。
出事前一天傍晚,孙格龄给友协打了通急电。
她声音带着哭腔:“李省长,您答应给我写的证明还没弄好,没有这个,我抚恤金都领不到。”
李兆麟记着这茬,当即答应第二天下午去水道街9号。
那地方挂着“东北青年协进会”的牌子,谁也不知道是军统的秘密据点。
3月9日下午3点半,意外先来了。
李兆麟的黑色吉斯轿车刚开到离据点200米处,突然抛锚。
警卫员钻到车底修车,他看了眼手表,说“我先过去,你修好车就来”。
枪被他留在了坐垫上,公文包里只有给孙格龄的证明,还有一本翻旧了的《论持久战》。
房间里烧着松木壁炉,孙格龄穿件墨绿色旗袍,胸前别着金十字架。
她端来杯热茶,李兆麟抿了一口,眉头皱了皱:“怎么是咸的?”“放了点俄式矿盐,暖胃。”
孙格龄笑着答,右手无名指在杯沿轻轻一弹。
这一下,是暗号。
壁柜里瞬间窜出两个持匕首的人,高庆山和孟庆云。
李兆麟反应极快,一把抡起木椅砸向灯泡。
房间顿时漆黑,他凭着记忆摸向门口,却被身后冲来的第三个人死死抱住。
七刀,刀刀致命,最后一刀从第六肋间扎进心脏。
本来想这是李兆麟的大意,后来发现不是。
抗联在密林中打了十几年仗,靠的就是百姓和同情者的帮衬。
这种信任刻进了骨子里,他怎么也想不到,和平年代的“求助者”,会是淬毒的尖刀。
民心是最亮的探照灯
李兆麟没回来的消息,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哈尔滨的心里。
3月9日傍晚6点,李桂林跑到市委报案,哈尔滨市委书记钟子云当即调来了苏军巡逻队。
不到一小时,上千市民自发加入搜寻,中央大街上的商铺全关了门,大家举着马灯,挨家挨户地问。
线索是从一颗纽扣开始的。
3月10日清晨,清洁工在水道街9号地下室拖地时,发现墙角有未干的血迹。
顺着血迹往锅炉房找,煤堆里埋着颗呢子大衣纽扣,上面刻着个“李”字那是李兆麟常穿的苏军呢子大衣上的配饰。
锅炉工被带到公安局时,腿都软了。
他说3月9日夜里11点,两个男人抬来个毯子包的东西,扔进锅炉烧。
火太小烧不透,又拖出来装进麻袋,塞进了一辆三轮车。
“我不敢问,就看见毯子角渗血,红得发黑。”
3月11日一整天,搜寻队沿着三轮车可能走的路线排查。
松花江边的渔民、拉黄包车的师傅、街角的修鞋匠,都成了眼线。
有个菜农说,凌晨看见两个男人抬着麻袋往马家沟河去,“雪地上有血印,麻袋沉得很,两人换着抬”。
3月12日中午,阳光把冰面晒得有点粘脚。
渔民在河湾的雪堆里发现了那个麻袋。
遗体被抬出来时,面部已经模糊,但妻子金伯文只看了一眼左手,就瘫坐在冰上。
1939年一次伏击战里,李兆麟为了夺日军的机枪,左手虎口被刺刀划开,留下厚厚的老茧;无名指也被打断半截,一直没接好。
“是他,是兆麟。”
金伯文抱着遗体哭到失声,6岁的儿子李立攥着父亲留下的那张纸,泪水把“孙格龄”三个字泡得发皱。
3月24日的公祭,成了哈尔滨全城的哀悼。
灵车从中苏友协出发,沿中央大街往道里公园走。
十万民众站在路边,商铺的旗子全降了半旗,卖包子的老汉把刚蒸好的馒头放在灵前,说“兆麟大哥,吃口热的再走”。
苏军士兵持枪跪在灵车两侧,钢盔上的雪都没顾上拍。
那天,谁都没注意到,台湾基隆港的一艘美国货船上,一个围着头巾的女人正回头望海峡。
孙格龄的护照上写着“王若兰”,她嘴角挂着笑,却不敢看东北的方向。
逃得掉天涯,逃不掉良心
李兆麟的案子,成了东北民主联军进驻哈尔滨后的头等大事。
1946年4月28日,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上面列着所有凶手的名字。
最先落网的是高庆山和孟庆云。
这两个杀手没敢跑远,躲在城郊的破庙里,被村民举报后抓了现行。
公审大会开在道里公园,台下全是攥着拳头的百姓。
宣判死刑时,掌声和骂声混在一起,子弹穿透他们身体时,有人喊“给兆麟将军报仇了”。
主谋之一的张渤生,跑到了苏联境内,以为能躲一辈子。
1956年,中苏达成引渡协议,他被押回哈尔滨。
法院判了死缓,后来改判无期,最终死在牢里。
据狱友回忆,他夜里总做噩梦,喊“李将军饶命”。
军统滨江本组组长余秀豪,1948年逃到了台湾。
他没敢再碰特务的活儿,跑去做生意,却赔得一塌糊涂。
1963年,有人在台北的出租屋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桌上放着瓶氰化钾,旁边堆着催债单。
死的时候,他口袋里还揣着李兆麟的照片,不知道是怕还是恨。
最让人唏嘘的是孙格龄。
1949年,她跟着国民党空军撤到台湾,后来又跑到香港、日本。
她不敢用真名,靠给驻日美军当临时翻译混口饭吃。
日军留下的旧公寓里,她一个人住到1992年。
房东发现她去世时,她躺在床上,手里攥着枚金色十字架跟当年诱杀李兆麟时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1946年,道里公园改名叫“兆麟公园”。
李兆麟的故事不是尘封的历史,是活在哈尔滨人心里的记忆。
孙格龄们逃了半辈子,最终要么死于非命,要么孤独终老。
而李兆麟,被十万民众记了一辈子,被他守护的土地记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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