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京晶：2025中国公众捐赠研究报告精要|中国|公众捐赠|公益|募捐|基金会|捐款|捐赠者|马京晶

题记：2025年12月16日，中国公众捐赠研究成果发布会（2025）暨数智化时代的公益慈善论坛举办，正式发布并深度解读“中国公众捐赠调研（2025）”核心数据与研究成果。本文为中国公众捐赠研究团队负责人、北大国发院管理学长聘副教授、北大全球女性领导力研究中心主任马京晶所发布报告的核心内容。

本次中国公众捐赠研究的核心目的，就是想聚焦民情，探寻老百姓心中对捐赠的真实理解与实践，它包含正式捐赠和非正式捐赠。

为确保研究具有全国代表性，我们研究团队基于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来构建样本框，包含年龄、性别、地域等关键维度，同时对学历、城乡比例、收入进行加权处理。最终回收有效样本17827份，地域、性别、年龄等分布与全国人口画像高度契合，这也是确保研究结论可靠的重要基础。

调研报告系统探究了谁在捐、如何捐等中国公众捐赠行为，并全面分析中国公众参与公益捐赠的认知、心理动机和影响因素等重要内容。

捐赠参与度与规模

我们的主要发现如下：

一是公众对捐赠的参与度稳步增长。根据我们的标准，在钱款、物资、时间、行为（即年轻人偏好的互联网虚拟捐赠）四项捐赠中，公众只要参与过其中任意一项，即认定为“捐赠过”。2025年这一群体占比超八成，与2023年的数据基本持平。纵向对比2023年的具体数据，四项捐赠的比率均有提升：钱款捐赠从45%升至52%，物资捐赠从31%升至37%，时间捐赠从23%升至28%，行为捐赠从35%升至38%；捐赠参与人群占比则稳定在八成以上，反映公益参与具有可持续性。

二是中国公众捐赠在国际比较中表现突出。与英国CAF（Charities Aid Foundation）基金会覆盖全球100多个国家的报告数据相比，中国钱款捐赠率52%，与其发布的中国人钱款捐赠率的54%非常接近，捐赠参与率80%也与其发布的76%非常接近。此外，CAF已将人与人之间的互助纳入捐赠统计范畴，我们本次研究亦是如此。在国际整体排名中，中国从2010年的100多名稳步提升，2018年后提升更明显，疫情后亦未回落，2025年更是显著跃升至第19名。

三是捐赠规模，预估人均年捐赠额中位数为100-499元、公众捐赠总额为1500亿左右。该数据与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公益慈善研究院院长蓝煜昕团队发布的研究数据虽然表面上看差异特别大，但实际上对正式捐赠的估计趋同。蓝煜昕老师团队从公益慈善组织视角估算的2023年总捐赠额为338亿元，我们对2025年公众捐赠的估计包含正式捐赠（400-500亿元）和非正式捐赠（1000亿元）。其中我们对正式捐赠的估计与清华蓝煜昕团队对正式捐赠的估算基本一致。

这里补充两个关键概念：正式捐赠（Formal Giving）与非正式捐赠。

正式捐赠是指发生在组织化、制度化或机构化环境中的捐赠行为。这类捐赠通常通过注册的慈善机构、非营利组织、官方募捐项目或其他具备合法资质的机构进行。正式捐赠具有程序规范、信息公开、记录可追溯等特征，捐赠过程往往伴随正式凭证、电子界面或制度性管理机制，体现出较高的透明度与规范性。

非正式捐赠（Informal Giving）是指在非制度化、非组织化的情境下发生的自发性捐赠行为。此类捐赠多发生在个人或熟人关系网络之中，如亲友、邻里、同事之间直接给予金钱、物资或提供帮助。非正式捐赠通常不通过注册机构或官方渠道，因此多缺乏公开记录或正式凭证，体现出较强的自发性、灵活性与人际信任基础。

为验证上述推测，我们团队抽样12000名捐赠过的公众后收集到2506条捐赠故事，经专家判定，捐给公益慈善组织的正式捐赠只有698条，也即仅27.9%为捐给公益慈善组织的正式捐赠，另有49.4%为明确的非正式捐赠，还有22%的模糊案例大概率属于非正式捐赠。也就是说，正式捐赠占比约30%。按照蓝煜昕老师团队预估的数据，即2023年正式捐赠额300-400亿元，与我们统计的1500亿的30%，即400亿左右相近。

当然，学界对于非正式捐赠有一定的争议。我们的观察发现，公众眼中的非正式捐赠，的确特指捐给陌生人的互助行为，不包括对亲朋好友的帮扶，常见场景有街头救助、网络直捐白血病患者、宠物救助群捐助等。这些非正式捐赠虽然并非法律定义上的捐赠，但具备利他属性与爱心特质，应鼓励其良性发展，且非常值得深入研究。

捐赠行为与捐赠者画像

调研中我们还得到一些非常有意思的描述性数据，它们反映出捐赠人群画像等鲜明特征，相比2023年在某些方面还发生重要变化。

第一，谁在捐？

钱款和物资捐赠者的画像表现为相对年长、城镇比例高、教育程度高、党员比例高、已婚、不与父母同住、家庭收入更可观；时间捐赠者即志愿者的画像与此类似，男女比例方面已无差异，这与2023年女性比例显著高于男性的情况不同，我们推测它与疫情后志愿服务场景回归常态相关。行为捐赠者集中在城镇、本科以上学历、党员、高收入群体，以年轻人为主，偏好捐步数、捐绿色能量等虚拟捐赠形式。

第二，如何捐？

2025年钱款捐赠频率以1-3次为主；单次捐赠金额10-99元和100-499元占比较多。物资捐赠平均3.6次，主要品类为衣服，且占比稳定，书本文具取代抗疫物资成为第二大品类，日用品取代食品成为第三大品类。志愿服务频率平均3.9次，比2023年的4.9次略有下降，时长超14天后参与率与2023年数据特征相同，都呈现断崖式下降——这一现象在国内外均存在，具体成因有待进一步研究。行为捐赠中，捐步数和捐绿色能量占比最高，且11%的公众会先参与行为捐赠再进行钱款捐赠，这反映出公益参与和体验的重要性，以及低门槛的公益体验对培养捐赠习惯有促进作用。

捐赠频率方面，随机捐赠占比近50%，是主要的捐赠模式。

捐赠历史数据则显示，近半数捐赠者的捐赠历史仅1-5年，反映出近年来公益参与度的快速提升主要源于新捐赠者的加入。

第三，到哪里捐？

获取捐赠信息方面，社交媒体与互联网捐赠平台是公众获取捐赠信息的关键渠道。

具体捐赠场景中，线上捐赠的主要触发场景首先是微信朋友圈，其次是支付宝，以及互联网捐赠平台、抖音和慈善机构官网；线下捐赠集中在单位、学校等办公与学习场所，社区、小区等公共场所，以及街边、路边。这些也都是非正式捐赠的主要触发场景。

我们的调研还发现，公众对“互联网捐赠平台”“公益慈善机构”的认知相比2023年准确度有大幅提升，某些互联网捐赠平台被提及频次明显上升。不过，仍有超50%的人无法准确识别公益慈善机构，这也导致直接询问“是否向公益慈善机构捐赠”的问卷问题无效。具体来看，2023年公众认知度最高的公益慈善机构是水滴筹（明显错误），2025年认知度最高的公益慈善机构已经变成红十字会，此外，对韩红基金会的认知度也大幅提升。

第四，为谁捐？

2025年排名第一的捐赠主题是灾害救援，紧随其后的是医疗救助。教育助学、贫困救助、自然保护位列第三、第四、第五。具体捐赠对象中，儿童、残障人士是备受捐赠关注的群体，其次是老年人和青少年。

第五，为何捐或不捐？

受助者需求的急迫性和严重性是公众捐赠的首要驱动因素。本次调研分析提炼出公众参与捐赠的六大核心动机，一是出于内心的价值观与道德观，二是寻求明确的收益，三是基于捐赠人与受助者的关系，四是基于受助者的情况，五是基于慈善机构与捐赠议题，六是基于捐赠人权益与回馈。利己与利他交织，并且六个方面的影响因素自2023年以来保持稳定。

未参与捐赠的群体中，缺席原因各不相同：不捐钱款主要原因包括没有钱、不了解渠道、不信任；不捐物资主要是不了解渠道、捐赠不便或没有时间、没有多余物资；不做志愿者源于没有时间、渠道、没有机会或不知道；不参与行为捐赠主要是没有时间、不了解或是感觉意义不大。

第六，捐赠后

本次调研发现，捐赠行为依然能给捐赠者带来显著的积极情绪，如充满希望、生活很有意义、开心、满足、充满力量等积极感受。并且，女性、年轻人、教育程度高、已婚、家庭收入高、中共党员群体的积极情绪更明显。捐物、志愿服务带来的积极情绪要明显高于捐钱，这一结论也与国际研究一致。

另外，越来越多的捐赠人开始关注受益人的情况、捐款是否合理使用、捐赠的项目进展及组织运行情况，相比2023年关注捐赠后各项信息的比例均上升3%-4%，而不关注捐赠后续信息的人群占比下降6%，体现出捐赠者变得更理性、更成熟。

调研数据还显示，捐赠后50%的捐赠者会通过朋友圈、微博等社交媒体分享捐赠行为。

捐赠行为与消费行为的相关性

我们的研究还特别关联了捐赠行为与消费习惯，并发现捐赠人群的消费偏好具有以下鲜明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