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一周后的周末,封奕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我的宿舍楼下。
他打扮得考究,打扮着时下最流行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这朴素校园格格不入的都市气息。
他看到我,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算见到你了!”
“最近系里活动太多了,迎新、社团招新,忙得我都没时间联系你。”
他亲热地想上来挽我的胳膊,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被完美的笑容掩盖。
我看着他,心里一片冰冷。
“为什么拉黑我?”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封奕辰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拍了下额头。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
“我前两天手机摔坏了,通讯录全没了,好多人都没加上呢!”
“我还想着这两天找人要你微信呢。”
这谎言拙劣到可笑,我甚至都懒得戳穿。
他见我没说话,便自顾自地炫耀起来。
“我们金融系可热闹了,光新生就一百二十多个人,还有好几个省状元呢!”
“我们辅导员说,金融是万金油专业,毕业了想去银行、证券、投资公司,路子宽得很。”
他假装不经意地,用一种充满优越感的同情眼神看着我。
“对了,你们专业现在有几个人了?”
“我听说你们系人特别特别少。”
我淡淡地开口:“就我一个。”
封奕辰夸张地捂住了嘴,眼睛里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天哪!就你一个?”
“那你上课得多孤独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老师讲课是不是都得对着你一个人讲?那也太尴尬了。”
他的话像一把软刀子,一下下戳着我的痛处。
他继续炫耀着自己加入了金融投资协会,认识了多少厉害的学长学姐,还有企业家来给他们做讲座。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不动声色地提醒我,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他活在光鲜亮丽、人声鼎沸的世界里。
而我,被他推进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孤独的角落。
他的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对了,你那个什么光学专业,毕业了能干啥呀?”
“是不是去眼镜店帮人配眼镜啊?”
他说完,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
周围几个路过的同学听到,也跟着发出了窃笑声。
我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他似乎觉得这还不够,热情地邀请我参加他们系的迎新晚会。
“来嘛小城,多认识点朋友,别总一个人闷着。”
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或许,我是想亲眼看看,他所炫耀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晚会现场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舞台上灯光闪烁,音乐震耳欲聋。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和对未来的憧憬。
这喧嚣的场景,与我那间空荡荡的教室,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封奕辰像一只骄傲的花蝴蝶,在人群中穿梭,把我介绍给他的新朋友。
“这是我高中同学,梁城。”
他故意顿了一下,提高了音量。
“他的专业可厉害了,全校就他一个人呢!”
他的声音一落,周围立刻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一个打扮时髦的女生,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眼神打量着我。
“一个人一个专业?这是什么要失传的绝学吗?就你一个继承人啊?”
哄笑声更大了。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被当众展览,供人取笑。
羞耻和愤怒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再也待不下去,一言不发地转身,挤出人群。
封奕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一丝假惺惺的关切。
“哎,小城,你去哪儿啊?”
我没有回头。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清冷的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攥紧了口袋里那张薄薄的书单,上面是李院士亲手写下的密密麻麻的专业书籍名称。
那些冰冷的嘲笑声还在耳边回响。
去眼镜店配眼镜?
失传的绝学?
好。
我偏要学出个名堂来。
我偏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看看,这个你们看不起的专业,到底能σσψ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
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你们无法企及的高度,让你们连我的背影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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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七天长假,我回了家。
推开家门,迎接我的不是预想中的温暖拥抱,而是一室的沉闷和压抑。
父亲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客厅里烟雾缭绕。
母亲在厨房里忙碌,锅碗瓢盆的声音都透着一股不耐烦。
晚饭时,父亲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絮絮叨叨地抱怨。
“你表哥宋文,在省城做金融,上个月光奖金就拿了一万多。”
“你说你,放着那么多好专业不选,怎么就选了那么个东西?”
“你妈托人去打听了,人家都说,你这个专业,听都没听过,以后找工作都难。”
父亲摁灭了烟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城,要不……我们还是想办法转专业吧。”
“你这分数,转到计算机或者金融,都不难。”
我试图解释:“爸,妈,我的导师是院士,工程院院士。”
父亲立刻打断我,语气尖锐。
“院士?你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院士怎么可能来教你们本科生?你是不是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被虚假承诺冲昏了头脑的、无可救药的傻子。
我的解释,在他们根深蒂固的偏见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家族聚餐定在了假期第三天,在市里最好的酒店。
表哥宋文是全场的焦点。
他穿着一身名牌套装,手腕上戴着闪亮的手表,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都市白领的优越感。
他一见到我,就故作亲热地拉着我的手,声音大到足以让半个包厢的人都听到。
“哎呀,这不是我们家的高材生表弟吗?”
“听说你学的是什么光学?是毕业了去帮人配眼镜的那个吗?”
亲戚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二姨呷了一口茶,阴阳怪气地开口。
“现在的孩子啊,真是不懂事,填志愿都不带长脑子的。”
“六百多分的成绩,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舅舅更是把我的失败当成了教育他儿子的反面教材。
“你看看你表哥!多跟你学学!”
“我儿子才考了五百多分,都知道要选热门的会计专业,以后好找工作。”
“你倒好,六百二十分,选了这么个没人要的专业,图什么?”
一句句奚落和嘲讽,像一把把钝刀子,在我心里反复切割。
饭桌上,宋文意气风发地讲着他刚签下了一个多大的客户,这个月提成又能拿好几万。
“做金融就是这样,只要脑子活,来钱就是快。”
他说完,轻蔑地瞥了我一眼。
“不像有些人,死读书,读到最后连工作都找不到,还得靠家里养着,那才叫丢人。”
我看到父亲的脸涨得通红,默默地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母亲的眼眶也红了,她低下头,不停地给我夹菜,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比被封奕辰背叛时还要痛。
我的手在桌下紧紧攥着,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我抬起头,迎着一桌子或嘲讽或同情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的专业,是国家重点扶持项目。”
“你们不懂它的价值。”
宋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
“国家重点?重点到全专业就招了你一个人?”
梁城,你别自欺欺人了,没人要就是没人要,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等你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就知道什么叫现实了。”
满桌的人又开始大笑,那笑声刺耳又恶毒。
我再也吃不下饭,找了个借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我打开行李箱,拿出李院士给我的那份学习任务清单。
看着上面一个个艰深晦涩的理论名称和公式,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不是为了自己哭。
我是为了父母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的样子。
我是为了他们望子成凤的期望,被我亲手打碎的现实。
我胡乱地擦干眼泪,打开台灯,翻开了那本厚重的《高等光学理论》。
窗外是家家户户的欢声笑语,而我的房间里,只有台灯的光晕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我不需要你们的理解。
我也不需要你们的认可。
我会用事实证明,你们今天所有的嘲笑,在未来,都会变成一个个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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