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7月18日上午十时,北京上空依旧有残余的雨丝,首都机场跑道却被阳光迅速烘干。伴着发动机的余音,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扶着夫人缓步走下舷梯,他正是久居纽约多年的李宗仁。迎接人群中有人轻声提醒:“周总理正在候机楼。”那一刻,老人脸上掠过难掩的紧张。

走进贵宾室,李宗仁立即宣读归国声明,用并不圆润却沉稳的普通话表示愿为祖国建设竭尽余力。掌声不算热烈,却很真切,连随行医护人员都轻轻点头。几小时后,他被安排在西郊招待所休息,一段尘封多年的恩怨也随之被重新提上日程——拜访宋庆龄。

为何谦卑到不敢对视?答案隐藏在十五年的冷暖沉浮。1949年1月22日,蒋介石自请“引退”,李宗仁被推到代总统的位置。他原想凭“划江而治”在南京与北平之间讨价还价,甚至自信地告诉幕僚:“东南半壁若在,机会就有。”结局却是渡江战役炮火连天,人民解放军四月二十三日入南京,国民党政权土崩瓦解。

仓皇之下,李宗仁以“胃病疗养”为由经香港去了美国。初到纽约,他仍摆出抗共姿态,幻想利用“第三势力”卷土重来。杜鲁门政府只是象征性安排见面,随后礼遇骤停。曾经的共和国代元首,转眼成了租住公寓的平民,连给儿子报私立学校都要先向朋友借款。冷淡与落差,像冬夜的风,吹透了他的理想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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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疲惫,心境却在悄然转折。1953年,朝鲜停战协定签署,李宗仁透过报纸反复阅读金日成与彭德怀的消息,他开始怀疑国民党当年对内战与抗美援朝的判断。1962年,对印自卫反击战胜利的报道震动了他的价值坐标:“未料共产党能在高原迅速集结兵力。”这句话他写进手稿,却只让最信得过的秘书看过。

1955年万隆会议期间,周恩来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李宗仁对记者说:“台湾问题必须由中国人自己解决。”国民党方面痛斥其“逢迎”,可北京方面立即捕捉到信号,随后通过巴黎、香港两条渠道与其保持接触。最关键的一封亲笔信里,他表态:“老朽愿尽余年,为中华统一之大业略尽绵薄。”

1964年10月,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当晚,李宗仁在纽约小公寓里开了收音机,听到消息,只简单说了四个字:“真有出息。”那句带着广西口音的感慨,被夫人记进日记,也成了李氏对新中国态度转折的注脚。

于是才有了7月18日的那场归来。今年李宗仁七十五岁,郭德洁六十四岁,两人身心俱疲,却在机舱舷窗看见了黄土地——那是对根的最后确认。

再回到宋宅的握手。宋庆龄温声开场:“先生久别辛苦。”李宗仁只答一句:“昔日失误,多所愧疚。”对话短暂,足够诚恳。宋庆龄随后将他引至客厅,墙上悬着孙中山遗像。茶几上,细白瓷杯的热气缭绕,掩不住时间留下的沟壑,也消弭了昔日唇枪舌剑。宋庆龄轻启唇角:“国家大事,还要靠大家同心。”一句话落地,双方目光终于交汇,空气里只有轻微的茶香与秒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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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并未就此收尾。随后几年,李宗仁被安排担任全国政协副主席,虽无实权,却能在会场发言。1966年—1969年,他多次提交关于壮乡水利与西南交通的建议,字句间仍带着军人爽直。1969年1月30日晨,病重的他在北京逝世,享年七十八岁。治丧委员会规格颇高,宋庆龄亲临致哀,八宝山松柏低垂,军乐声缓慢而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