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马上开门,出了事我顶着!”
一九五〇年十月,吉林辑安的军火库门前,一位志愿军副政委竟然拔出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守库员的脑门。
在场的战士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谁也没想到自家的副政委能对战友动真格的,但这还没完,这支部队进了朝鲜没几天,因为车坏在半道,他又愣是把朝鲜最高领导人的车给拦下来帮忙修轮胎,这胆子,简直是铁打的。
01
这一九五〇年的秋天,对于第九兵团的那些年轻战士来说,就像是做了一场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梦。前些日子,大伙儿还在上海、江苏那些湿热的江边天天练游泳,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跨过海峡,去把台湾给解放了。结果还没等把水性练透,一道急令下来,全军就被塞进了那些闷罐子车,一路轰隆隆地往北开。
车到了山东兖州刚停稳,大伙儿还没来得及下车透口新鲜空气,新的命令就砸了下来:别练了,赶紧上车,去东北,去朝鲜。
这事儿来得太急,简直让人措手不及。那时候,美国人的飞机已经要把鸭绿江边的房子炸平了,朝鲜那边的求救信一封接一封地往北京送。北京那边也是连夜开会,最后拍了板,第九兵团解除攻台任务,立马入朝。
二十七军九十四师的副政委杨家华,是个一九三三年就参加革命的老红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长征走过,抗日打过,解放战争也没落下。可这一回,看着眼前的烂摊子,他也得挠头。
为了抢时间,部队出发的时候那是真正的轻装简行,把原本的重武器、甚至战士手里的家伙事儿,大都留给了福建当地的驻军。按照原本的计划,到了东北,上面肯定早就给备好了崭新的苏式装备,拿起来就能用,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结果到了吉林辑安一下车,杨家华心里就凉了半截。
外面是大雪纷飞,东北的那个冷啊,跟南方的湿冷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是要把人骨头缝都冻裂的冷。战士们身上穿的还是南方的薄棉衣,一个个冻得直打哆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也就罢了,咬咬牙还能挺,最要命的是,原本承诺的武器装备,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别的部队都在往江那边开,个个全副武装,意气风发,看着就提气。唯独九十四师这几千号人,站在雪地里,赤手空拳,大眼瞪小眼。这哪是去打仗?这简直就是去送死。
杨家华急得在雪地里转圈,嘴上全是火泡。没有枪,战士们就是活靶子,上去就是给美国人的机枪送人头。他一边让通讯员疯狂联系志愿军司令部,一边看着江对岸腾起的火光,心里跟烧着了似的。
好不容易消息传回来了,是副司令员邓华发的话。邓司令一听部队没枪,也在电话那头拍了桌子,说从来没见过没枪就上前线的道理,让杨家华赶紧去当地驻军的军火库领装备,而且特别交代:一定要快,军情不等人。
杨家华一听这话,二话没说,点了两个连的人马,开着卡车就直奔军火库去了。那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只要有了枪,这仗就能打,这几千个弟兄就有活路。
可他万万没想到,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02
车队卷着雪尘冲到了军火库大门口,那气势把守门的都吓了一跳。杨家华跳下车,把上级的命令往桌子上一拍,让库管员赶紧开门提货。
库管员是个坚持原则的老同志,拿着那个命令看了半天,又翻了翻手里的物资调拨单,眉头皱成了疙瘩。他告诉杨家华,这上面没有给九十四师发枪的计划,手续不全,这门不能开。
这要是平时,手续不全补手续,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也不能坏了规矩。可现在是什么时候?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江那边的炮声震得窗户纸都在抖,每一秒钟都可能决定成百上千人的生死。
杨家华耐着性子解释,说部队马上就要过江了,这是邓副司令特批的,手续以后补,先把枪拿出来救急。好话说了一箩筐,嘴皮子都磨破了,可那个库管员就是死心眼,认死理,非要见到正式的调拨文件才肯放行。
两边就在仓库门口僵住了。一边是急得冒烟的作战部队,一边是雷打不动的规章制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家华看了一眼手表,离预定的出发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再拖下去,就是延误军机。在战场上,延误军机是要掉脑袋的,更重要的是,这几千个兄弟没枪怎么过江?难道让他们用拳头去砸美国人的坦克吗?
杨家华的眼神变了。那股子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劲儿涌了上来,那是红军时期练出来的血性。他不再废话,右手猛地往腰间一探,“啪”地一声,一把驳壳枪拍在了桌子上。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跟着来的战士们手都按在了腰带上,气氛紧张得像是一根绷断的弦。谁也没见过自己人对自己人拔枪的,但这会儿,谁都知道副政委是真急了。
杨家华抓起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指向了库管员的脑袋。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用一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命令打开仓库。那个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为了前线的弟兄,今天就算毙了你,这库门也得开。
那库管员也被这阵势吓住了。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当官的不是在吓唬人,那是真动了杀心。在这种时候,为了打仗,这帮当兵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仓库大门终于轰隆隆地打开了。杨家华往里面一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里面堆满了之前解放战争时期缴获的国民党武器,美式卡宾枪、汤姆冲锋枪,虽然不是最新的苏式货,但在那个年代,这也算是好东西了,杀人足够了。
他手一挥,两个连的战士像饿狼一样扑了上去,搬箱子的搬箱子,装车的装车。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不到半天功夫,原本空荡荡的卡车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临走的时候,杨家华收起了枪。他走到那个还没回过神来的库管员面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诚恳地道了歉。他说为了打仗,刚才得罪了,这笔账以后再算,要杀要剐随上面处置。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二十七军军长彭德清的耳朵里。有人告状说杨家华无法无天,竟然敢抢军火库,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彭德清听完,不但没生气,反而乐了,说这就对了,红一军团出来的人,办事要是没这点虎气,那还叫什么主力?
枪有了,子弹有了。九十四师终于像个样了。一九五〇年十一月的一个晚上,杨家华带着这支刚刚武装起来的部队,踏着鸭绿江上的冰层,悄无声息地跨过了国界。
03
进了朝鲜,那才叫真正的考验。
那是朝鲜几十年不遇的寒冬,气温低到了零下三四十度。战士们身上那点薄棉衣,在寒风面前跟纸糊的一样。很多人脚上的胶鞋直接冻在了脚上,脱都脱不下来。手摸到枪栓上,稍不留神就会掉一层皮。
而且,为了躲避美国人的飞机轰炸,部队只能在夜里行军。那时候的朝鲜北部山区,路窄得像羊肠子,到处都是冰雪,稍不注意就会滑下山崖。
那天晚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杨家华坐着吉普车在队伍里穿梭,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前面就是“三兄弟洞”,是个咽喉要道。偏偏这个时候,南撤的朝鲜老百姓、政府机关的车队,和北上的志愿军大部队撞在了一起。
那场面,简直乱成了一锅粥。牛车、马车、汽车、步兵,挤在那条窄窄的山道上,进退不得。小孩的哭声、牛马的叫声、司机的喇叭声,混成一片。
杨家华心里那个急啊。九十四师是去东线长津湖打埋伏的,要是堵在这里,天一亮,美国人的飞机一来,那就是活靶子。而且一旦误了总攻的时间,整个战役计划都要泡汤。
好在朝鲜方面的同志还是很配合,一看是中国来的志愿军,纷纷把车往路边的沟里开,硬是给让出了一条道。杨家华这才松了一口气,催促部队赶紧通过。
可就在部队刚刚通过拥堵路段,眼看着就要全速前进的时候,杨家华那辆破吉普车突然趴窝了。
司机跳下去鼓捣了半天,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说,车坏了,修不好,得换零件。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去找零件?
这时候,大部队已经走远了,后面也没车跟上来。杨家华站在雪地里,看着前面黑漆漆的山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掉队。他是副政委,指挥员要是丢了,这仗还怎么打?在这异国他乡的冰天雪地里,一旦落单,那就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候,后面传来了一阵马达声。两束车灯刺破了黑暗,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
杨家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直接冲到了路中间,挥手把车拦了下来。他心里想的是,不管是谁,只要能帮忙,就是喊爹都行。
04
车停了。杨家华跑过去,扒着车窗就喊,说自己是志愿军九兵团的,车坏了,有紧急军情,能不能帮忙修一下,或者借个车用用。
车里坐着几个人,穿着大衣,看不清面孔。司机一开始还有点不愿意,毕竟这兵荒马乱的,谁也不想惹麻烦,而且这车上坐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但车后座的一个中年男人说了几句朝鲜话,那个司机就不吭声了。
紧接着,车上下来一个技术员模样的人,拿着工具就开始帮杨家华修车。那个中年男人也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
杨家华这时候心里急,也没多想,就凑过去跟人家搭话。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中年男人竟然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问他是哪个部分的。
杨家华说是九兵团的。那男人点了点头,随口说了一句,前些天还见过你们宋时轮司令。
听到这话,杨家华心里犯嘀咕:这人谁啊?口气这么大,连宋司令都见过?但他也没深究,毕竟现在修车要紧,也许是朝鲜人民军的高级干部吧。
那个技术员手脚挺麻利,换了几个火花塞,只用了十来分钟,车子就轰隆隆地重新发动了。杨家华大喜过望,握着那个中年男人的手连声道谢。两人就在这冰天雪地的路口挥手告别,各自赶路。
这一插曲,杨家华本来没当回事。到了前线,战斗一打响,这事儿就被抛到了脑后。
直到后来有一次开团以上干部大会,兵团司令宋时轮站在台上,脸色有点古怪。讲着讲着,宋司令突然话锋一转,说咱们有的同志啊,胆子真是太大了,简直是大得没边了。
台底下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司令说的是谁。
宋时轮接着说,竟然有人敢在半道上把朝鲜金日成将军的车拦下来,还非逼着人家给修车,这也太不像话了。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杨家华坐在台下,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猛地想起了那天晚上在三兄弟洞遇到的那辆吉普车,想起了那个口气很大的中年男人。
原来,那个帮他修车的人,竟然就是朝鲜的首相金日成。
这事儿要是放在平时,那可是大不敬的罪过。但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这种巧合却透着一股子别样的传奇色彩。会后,杨家华硬着头皮去找宋时轮检讨。宋时轮看着他那副窘样,也没真生气,只是笑了笑说知道他是为了赶路,不知者不罪,但这股子莽撞劲儿以后得改改。
杨家华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那天拦了金日成的车,他可能真就赶不上长津湖的那场恶战了。
05
长津湖的战斗,惨烈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美军的陆战一师,那是美国的王牌,装备精良,火力猛得像不要钱一样。
二十七军的任务,是在柳潭里死死咬住这股敌人。杨家华带着九十四师上去的时候,正是战斗最胶着的时候。
那一仗,打得天昏地暗。白天,美国人的飞机贴着头皮飞,把阵地炸成了一片火海;晚上,志愿军吹着军号往上冲。零下四十度的低温,枪栓都冻住了,拉不开,战士们就用尿滋热了再打。
九十四师虽然是生力军,但也扛不住这样的消耗。美军的炮火覆盖简直是毁灭性的,一发炮弹下来,就是一个弹坑。杨家华看着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眼睛都红了。
到了最危急的关头,这位敢抢军火库、敢拦首相车的副政委,把自己也当成了普通一兵。他冲到前沿阵地,亲自架起机枪,对着往上爬的美军疯狂扫射。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硬是把阵地给守住了。二十七军在这次战役中,创造了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唯一一次成建制全歼美军一个加强团的纪录。这不仅仅是战术上的胜利,更是精神上的碾压。
等到战役结束的时候,九十四师几乎被打残了。全师没有一个完整的建制营,很多连队打得只剩下了几个人。那些在雪地里倒下的战士,很多到死都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冻成了冰雕。
杨家华活了下来,但他带出来的那些兄弟,很多都永远留在了那片冰天雪地里。每当想起那一幕,这位硬汉的眼眶都会湿润。
后来,因为九十四师伤亡太大,杨家华被调到后方负责补充兵员工作。他在朝鲜战场上一直干到了停战。
一九五五年,杨家华被授予大校军衔。那个在鸭绿江边拔枪抢军火的故事,成了老战友们聚会时最爱讲的段子。大家嘴上说着他“鲁莽”、“无法无天”,可心里都清楚,要是没有当年的那股子“虎气”,哪里换得来后来的胜利?
那个年代的人,做事就是这么直。为了国家,为了打胜仗,别说是军火库,就是天王老子的门,他们也敢踹开。
二〇〇四年,杨家华老人在福州病逝。他的一生,就像那场战争一样,充满了传奇和硬气。
在那个冰雪交加的年代,正是因为有了像杨家华这样敢想敢干、不怕天塌下来的军人,我们才能在那个一穷二白的年代,硬生生地打出了一个令世界瞩目的新天地。
这些故事,不应该被埋没在故纸堆里,它们是那个时代的骨头,也是我们这个民族的脊梁。
这事儿说到这,也该有个尾声了。其实回过头看,哪有什么天生的英雄,不过是一群普通人,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豁出命去干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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