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们说好给我的结婚钱准备好了吗？＂儿子一进门就直奔主题，身后还带着股寒气，脸都冻得通红。
我放下手里的《工人日报》，这报纸都快被我翻烂了。这份报纸，可是见证了咱们家这些年的酸甜苦辣。
冬天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我们家那张红木八仙桌上。桌子上那道深深的划痕，还是儿子小时候不小心用铁钉划的，一晃都三十多年了。
这桌子是我和老伴结婚时分到的老家具，上面还有些茶渍，擦都擦不掉。虽然陈旧，但老伴总说：＂这是咱们家的见证，比啥都值钱。＂
还记得1985年儿子刚出生那会，我在北城机械厂当钳工，一个月工资89块钱。那时候一提到这工资，邻居们都说我是个有出息的，家属院里有不少人还眼红呢。
老伴在纺织厂打零工，起早贪黑的，风里来雨里去，一个月能挣60来块。她的手总是粗糙发红，可从来不叫苦。晚上回家还要洗尿布，忙完了就靠在床头睡着了。
那会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馒头就咸菜是家常便饭。每到月底，我俩都要掰着指头算钱，生怕超了预算。有时候实在不够花，就去隔壁老李家借两块钱，下月发工资赶紧还上。
住的是机械厂的老宿舍，一间十几平米的平房。屋顶总漏雨，我就搬张桌子爬上去，用油毡布一块块补。冬天漏风，老伴就用报纸糊窗户，说这样能暖和点。
邻里关系特别热络，大家都像一家人似的。隔壁王婶子经常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粥，说是煮多了。其实我知道，她是怕我们日子过得太紧巴巴。
记得儿子满月那天，我俩掏光了所有积蓄，请街坊邻居吃了顿饭。老张头还专门骑了自行车，从城里买了两斤猪肉来。那顿饭虽然简单，但吃得特别香。
日子虽然清苦，但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我和老伴心里甜滋滋的。每天下班回家，看到儿子在院子里玩泥巴，脏兮兮的小脸上挂着笑，再累也值得。
有一年夏天，儿子发高烧，我和老伴轮流守着。那时候没有空调，就用湿毛巾给他擦身子降温。老伴守了一宿，眼睛都熬红了，还说不困。
儿子上小学那年，我俩才开始琢磨着要给他存结婚钱。厂里的张师傅，他闺女结婚时新郎家要了8万彩礼，老张还添了3万置办新房。这事让我和老伴坐不住了。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盘算着怎么省钱。我戒了烟，那烟瘾犯了的时候，就嗑瓜子打发时间。老伴不再烫头发，连过年也舍不得买件新衣裳。
每个月工资一发，先存一半进银行，剩下的才敢花。同事们约我去小酒馆喝酒，我总是推说要加班。其实是舍不得花那个钱，就在家里喝白开水。
老伴也不再和街坊们搓麻将，改在家里做些小手工赚外快。有时候我半夜醒来，看见她在灯下缝补衣服，心里特别难受。
1995年，厂里效益不好，开始放长假。我就去建筑工地打零工，那时候干活特别苦，一天要搬几百块砖，晚上躺下时浑身像散了架似的。
干活时经常想起老伴说的话：＂咱们这一代人苦点没事，只要能让儿子过上好日子就行。＂这话总能给我加把劲。
儿子正上初中，正是用钱的时候。补课费、学费一项项都不能少，我们省着省着，连肉都舍不得吃了。每次看到儿子偷偷把自己的肉夹到我们碗里，心里就酸酸的。
记得有一次，我在工地干活不小心扭伤了腰。疼得直不起身，但还是咬牙坚持干完了活。回家后老伴给我揉腰，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老伴心疼我，偷偷去菜市场卖早点，天不亮就要起来和面。我说你别太累了，她却抹着眼泪说：＂咱儿子将来要娶媳妇，总不能让人笑话。＂
那段日子特别难熬，但儿子特别懂事。寒暑假的时候，总偷偷去超市帮人搬货，赚点零花钱。有一次我发现他手上的水泡，他却笑着说：＂爸，我这不是想帮你们分担一下嘛。＂
。班里同学都换了新书包，他还背着补了又补的旧书包。我说给你买个新的吧，他说这个还能用。
苦日子熬到儿子考上重点大学的计算机专业，我和老伴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那天晚上，我们破例买了两瓶啤酒，在院子里喝到半夜，数着天上的星星，畅想着儿子的未来。
大学毕业后，他进了家软件公司，一年能挣十几万。可我和老伴还是改不了省钱的习惯，这些年总算攒了125万。每次儿子说要给我们买东西，我们总说不用，家里啥都有。
去年儿子谈了个女朋友，是他公司的同事，家里条件挺好。第一次来我们家，特别有礼貌，还给老伴买了条围巾。老伴高兴得不行，天天戴着，说这是儿媳妇的心意。
可就在前天，我在菜市场碰到李小军他妈，才知道儿子借了20万给李小军买股票。这李小军我太熟悉了，从小就爱占便宜，读书时没少找儿子借钱买游戏机。更让我生气的是，儿子居然瞒着女朋友借的这笔钱。
想起当年我和老伴省吃俭用的日子，心里就堵得慌。那个寒冬里，我手上的冻疮，老伴磨出茧子的手，还有儿子省下的那些零花钱，一幕幕涌上心头。
＂爸，钱准备好了没有啊？＂儿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你先跟我说说，借给李小军的20万是怎么回事？＂我放下茶杯，直视着他的眼睛。
儿子脸色变了变：＂您怎么知道的？他说过完年就还，肯定不会赖账的。＂
＂你觉得他炒股能赚钱？你忘了你上大学时他借你的5000到现在都没还？再说你瞒着未来媳妇借这么多钱，这婚还怎么结？＂
儿子低着头不说话，手指不停地搓着衣角，就像小时候做错事那样。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还是那个穿着补丁裤子的小男孩。
＂儿子，你还记得你上初中那年，我下岗去工地打工的事吗？＂
儿子抬起头，眼圈有点红：＂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您的手都冻裂了。妈偷偷哭过好几次，怕我看见就躲在厨房里抹眼泪。＂
我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和你妈为啥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吗？＂
＂不是为了给我结婚存钱吗？＂儿子小声说。
＂是，也不全是。＂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主要是想让你明白，钱来之不易，每一分钱都是父母的心血。＂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
儿子突然抬起头：＂爸，我这就去找小军要钱。＂
我摆摆手：＂不用了。这125万我和你妈决定先不给你。等你什么时候真懂得钱的分量了，再说结婚的事。＂
看着儿子失落的背影，我心里也不好受。夜里，老伴回来，我把事情和她说了。她正在择菜的手停了下来：＂咱俩商量得对，得让他长点记性。＂
过了两天，儿子领着李小军来家里，说已经把钱要回来了。李小军红着脸，说要登门赔礼道歉，还说要把以前欠的5000块也还上。
儿子告诉我，他已经和女朋友坦白了借钱的事。＂她说我做得对，该帮朋友，但不该瞒着她。爸，我明白了，婚姻最重要的是诚信。＂
我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知道这个儿子终于长大了。老伴在厨房忙活着，嘴里哼着我们年轻时候爱听的老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些年的辛苦都值得了。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懂得珍惜和负责。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难得围坐在一起吃饭。老伴蒸了儿子爱吃的红糖馒头，我们说说笑笑，就像从前一样。看着儿子和他女朋友幸福的样子，我知道，咱们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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