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岁的郭礼典把举报信塞进邮筒那一刻,手指抖得连邮票都对不齐——他明知道这封信可能又让家里半夜响起那通“你孙子放学走路小心点”的电话,可还是投了。三天后,微博把《亚洲周刊》的报道删得连标点都没剩,徐湖平的名字像被橡皮擦从热搜上抹掉,只剩下一堆网友在问:南京博物院前院长到底把多少件国宝卖去了香港?
我头一次听说这事,是去年帮朋友查一只乾隆瓷瓶的拍卖记录。图录上写着“来源:知名收藏家”,可同款编号早在2014年就出现在南博的出库单里。再往下扒,拍卖公司的监事叫徐湘江——好家伙,正是徐湖平的儿子。父管入库,子管出货,父子档把公家仓库当成自家古董店,一条线下来,连运费都省。
更离谱的是价格。一件明代铜鎏金佛像,市场估价1200万,拍卖槌声一落,180万成交,买家还是徐湘江控股的壳公司。左手倒右手,把国家资产直接砍成骨折价,差价洗进海外账户,账面干净得像新瓷。有人算过,十年里他们至少玩掉三十件一级文物,足够在河西走廊再建一座小型博物馆。
郭礼典最早发现不对,是2016年他在库房做义工,看见工人把整箱整箱的青铜残片往卡车上搬。他问了一句“这些不是待修复的吗”,当天就被调去打扫厕所。老爷子不死心,把照片、编号、出库时间手写记满三本日记,攒了七年,才攒成那封举报信。信寄到省纪委,转头就被韩建林——当时的反贪局局长——压进抽屉。韩和徐是党校同学,一起打过网球,也一起打过举报人。郭礼典说,他亲耳听见韩在电话里笑:“老郭头再闹,就让他孙女高考出点意外。”
《亚洲周刊》把这事登出来,杂志刚进深圳口岸,全部扣押;电子版刚上微博,链接秒变“404”。杂志社的公众号被限流,后台收到一张截图:徐湖平女婿的饭局照片,同桌坐着平台审核副总。原来删帖不是机器算法,是真人点头,一顿饭就解决了舆论。
有人问我,国家文物到底值多少钱?我说不上来。但我知道郭礼典的退休金每月3800块,他攒了三年才凑够去国家文物局上访的硬座车票。而徐湖平被带走调查那天,网传他老婆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张自家狗戴金链的照片,配文:风雨过后,回家真好。下面一串点赞,头像全是实名认证的大V。
案子拖到现在,官方通报只有一句“正在核查”。郭礼典的电话成了空号,听说他搬去安徽乡下,把日记本埋进老宅地基。有人说他怕了,我觉得他是把证据留给土地——万一哪天上面盖了楼,挖掘机一铲子下去,总有人会看见那三本被泥土浸透的纸页,上面写着:国宝不是数字,是咱们老祖先留在世上的指纹。
徐湖平们可以删掉热搜,却删不掉指纹。指纹在铜器上,在佛像底座,在郭礼典的日记里,也在每一个看过这条新闻的人心里。只要还有人记得,文物就还没真正丢失;只要还有人敢问,案子就永远不算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