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是1949年的除夕夜，南京城里冻得人直哆嗦。
老百姓家零零星星放着炮仗，想把这一年多的晦气和头顶上战争的影子给崩走。
可城里头一处看守死紧的大宅子，那叫一个鸦雀无声。
国民党里响当当的“五虎上将”之一，卫立煌，正坐在家里，跟阎王爷掰手腕。
不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而是在自家客厅里，被他跟了二十多年的领袖蒋介石给看管了起来。
窗户外头，是特务阴森森的眼睛；窗户里头，是一个打了一辈子仗的名将，走到了绝路上。
谁都想不到，就这么一个被定性要“严办”的人，几个月后，一封从香港发出去的信，竟然能穿过重重关卡，摆到北平毛主席的桌上。
更没人能想到，毛主席看完信，就一句话，让这位将军的命运彻底翻了个个儿。
时间得倒回1948年。
那年东北的雪下得特别早，也特别大，国民党的几十万大军就像是被冻僵了一样，稀里哗啦地就倒了。
辽沈战役输得底裤都没了，老蒋脸上挂不住，党国上下也得有个交代，必须得找个分量够大的来顶锅。
卫立煌，时任东北“剿匪”总司令，这口大黑锅，不偏不倚就扣他头上了。
要说打仗，卫立煌心里有谱。
他看得很明白，东北的国军早就没了心气儿，后勤补给也跟不上，跟解放军在野地里拉开架势打，纯粹是找死。
他的法子是守，死守沈阳、长春、锦州这几个大城市，耗时间，等变化。
可这个稳妥的打法，在心急火燎的蒋介石眼里，就成了通敌的证据。
老蒋的电报一封接一封，雪片似的飞到沈阳，措辞越来越严厉，就是要他把部队拉出去解锦州之围。
卫立煌硬是把腰杆挺直了，顶着天大的压力，就是不执行这道在他看来跟送死没两样的命令。
后来的事儿，大伙也都知道了，廖耀湘那个兵团，就是老蒋自个儿瞎指挥给送掉的。
可这笔账，最后还是算在了卫立煌头上。
1948年11月，一纸“撤职查办”的命令下来，这位当年带着中国远征军打鬼子的名将，一下子就从云彩顶上栽进了泥潭里。
一回到南京，卫立煌住的地方就成了个不挂牌子的监狱。
老蒋虽然没立马动手，但下头“国大代表”们喊打喊杀的声音，一天比一天高，嚷嚷着“杀了卫立煌给东北的几十万冤魂一个交代”。
卫立煌心里跟明镜似的，老蒋真正想弄死他的原因，压根不是东北打输了，而是那些年跟共产党、跟八路军走得太近，埋下的“祸根”。
转眼到了1949年1月，老蒋顶不住各方面的压力，宣布“引退”，让李宗仁上来当了代总统。
南京城里乱糟糟的，这倒给了卫立煌一个喘气的机会。
就在那个冷清的除夕夜，他布了一个局。
特务们都以为这位将军吃了年夜饭就早早睡下了，哪晓得，他换了一身商人的行头，趁着夜黑，悄没声地溜出了南京城，一路折腾到了上海。
1月28号，黄浦江码头上寒风刺骨。
卫立煌登上一艘去香港的英国轮船。
当船拉响汽笛，慢慢离开码头，看着身后越来越模糊的大陆，这个打了一辈子仗的军人，心里头是五味杂陈。
命是保住了，可从此以后，他就是个没根的浮萍了。
都说香港是避风港，可对卫立DISS煌来说，这里风浪更大。
老蒋退到台湾后，眼睛还死死盯着他呢。
派人来了两次，又是许诺高官，又是给钱，让他去台湾。
卫立煌太了解蒋介石了，去台湾？
那不等于把脖子主动伸到人家刀底下嘛，他一口回绝。
真正的危险，是躲在暗处的。
国民党的保密局特务在香港活动得厉害，跟卫立煌情况差不多的几个国民党高官，接二连三地被暗杀了。
这下卫立煌是真怕了，他自己倒不怕死，可一家老小的命都悬着。
他最惦记的，是远在合肥老家，已经85岁高龄的老母亲。
1949年2月的一天晚上，收音机里正播报新闻，说合肥解放了。
卫立煌的心“咯噔”一下，差点没从嗓子眼跳出来。
这世道，改朝换代，兵荒马乱的，自己还是共产党公布的第13号“战犯”，家里那个老娘，可经不起一点折腾。
万一地方上不清不楚，把老太太当成“战犯”家属给斗了，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他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坐立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跟了他多年的管家看他实在熬不住了，小声提醒了一句：“老爷，您跟八路军的朱德总司令不是有交情嘛？
要不，写封信求求他？”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卫立煌猛地站住了，对啊！
朱德！
他怎么把这位老朋友给忘了！
他的思绪一下子飞回了11年前，1938年的春天。
那时候他还是第二战区的副司令长官，坐火车从临汾去洛阳，在车上碰到了八路军总司令朱德。
那时候，他对共产党的将领，印象还停留在国民党宣传里那些“赤匪”的模样。
可眼前的朱德，穿着打了补丁的旧军装，一脸和气，说话朴实得就像个地里刨食的庄稼汉，但眼神里的那股子坚定，又明明白白告诉你这是个干大事的人。
俩人从天南聊到地北，一下子就对上眼了。
后来打忻口战役，国共两家并肩子上。
他在正面顶着日本人的飞机大炮，朱德带着八路军钻到鬼子后头，搞了个平型关大捷，给正面战场减轻了老大压力。
战后，卫立煌特地跑到八路军总部去拜访，跟朱德、彭德怀彻夜长谈，那交情就是在那时候结下的。
更要命的是，卫立煌不光是跟八路军将领私交好，还实打实地给过帮助。
他主政河南和当远征军司令的时候，前前后后，批给八路军一百万发子弹、二十五万颗手榴弹，还有一百八十箱牛肉罐头，药品器械更是不计其数。
1938年4月，他甚至顶着压力，亲自跑去延安访问了三天，毛主席亲自接待他，还跟他合了影。
那张照片，卫立煌一直当宝贝一样，贴身放着。
这些在当年是抗日统一战线下的光明磊落之举，到了这会儿，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立刻坐到桌前，提起笔，饱蘸浓墨，给朱德写信。
信里头，他没提自己的处境，就说自己老母亲八十多岁了，身体不好，现在合肥解放了，万分挂念。
恳请朱德老总念在过去的情分上，务必派人关照一下，保证老太太的安全，他卫立煌永世不忘这份恩情。
这封信，揣着一个儿子的孝心，也载着一个将军最后的希望，通过秘密渠道，跨过还在打仗的长江，送往了北平。
朱德总司令收到信的时候，心里也很感慨。
他对卫立煌这个人印象很深，知道他在抗战时是出了大力的，也明白他现在的难处。
但这事儿可不小，卫立煌的名字，明晃晃地挂在中央公布的43名战犯名单上。
怎么处理，他一个人定不了。
朱德不敢耽搁，马上拿着信去找毛主席。
毛主席接过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没马上说话。
他指间夹着烟，烟雾缭绕，目光好像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朱德说：“卫立煌这个人，抗战是有功的，是顾全民族大义的嘛。”
朱德试探着问，那我们是不是要帮他这个忙？
毛主席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掷地有声：“当然要帮！
我们共产党人说话要算数，要讲信义。
抗战的时候，人家冒着风险给我们送来上百万发子弹，这份情我们不能忘。
他不仅是抗日名将，也是我们的朋友。
必须保护！”
说完，毛主席亲自口述了一封特急电令，让军委总台立刻发给正在南下的第二野战军和华东军区：“马上通知合肥的地方政府和驻军，对卫立煌的家属，务必予以保护。
他母亲年纪大了，要妥善安置，保证生活。
一根毫毛都不许动！”
这道命令，不光是还一份人情，更是下了一盘大棋。
毛主席就是要通过这件事，告诉所有还在对岸、还在观望的国民党军政人员：只要是爱国的，共产党既往不咎，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晚。
命令传得比炮弹还快。
解放军到了合肥，头一件事就是派人找到卫立煌的老母亲，把老太太客客气气地接到一个清静安全的地方，还配了专门的医生和工作人员照顾。
远在香港的卫立煌，一得到母亲平安无事的消息，一个七尺男儿，当场就哭了，对着北方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从那一刻起，卫立煌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1955年，在周恩来总理的亲自安排下，他带着夫人，秘密回到了北京。
火车一到站，他看到站台上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周恩来和朱德，正微笑着等他。
故人相见，天翻地覆，卫立煌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毛主席在中南海设宴为他接风，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你回来了，很好。
我们又可以走到一起来了。
你过去对革命是有功的。”
此后，卫立煌被任命为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全国政协常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