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广西战役大局初定,第4野战军首脑们的目光已经盯住了地图上如同鸡形大陆产在海洋里的那颗卵状岛屿。

海南岛雅称琼崖,或琼岛。这座中国的第二大岛屿南向一碧万顷的南中国海,北临世界上流速最高的琼州海峡,与雷州半岛隔海相望。

如今把红旗插上海南岛,将成为共产党完成由北向南陆上革命的最终标志。

在1950年的新年到来之前,第40、43军已全部于雷州半岛集结到位。

林彪未遵毛泽东所嘱去找粟裕调查,但他在第10兵团第28军金门失利后不久,就让参谋们将此战始末全部收集整理好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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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门距大陆仅10余里,大陆岸上炮火可以为登岛部队直接提供火力掩护,并阻止敌舰的拦截;且金门本岛无机场,只能靠台湾的飞机进行空中支援。

而只有古老木帆船的第4野战军渡海部队将要驶越世界上流速最高、风大浪急的琼州海峡,最近的航程也有36里,远在大口径火炮的射程之外。

海南岛的敌舰无所顾忌,可直接到琼州海峡中间拦截。

况且海南本岛拥有设备良好的机场,25架轰炸机可随时支援守军作战,从而构成海南岛的陆海空立体防御。

连金门这个弹丸小岛都未拿下来,海南岛怎么打?

可感宽慰的是海南岛上有一片以五指山为中心、面积达三个县的革命根据地,有一支具有丰富斗争经验的人民武装——琼崖纵队,这将成为渡海部队的有力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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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海南防卫总司令薛岳所辖的五个军约10万人的守岛部队大都是从各大战场败退下来的国民党军队残余,军心浮动,战力低下,不敷防御。

再者,海南岛面积广阔,海岸绵长,山多林密,地形虽不利于大兵团作战,却十分有利于攻击部队机动隐蔽。

就在这时,琼崖纵队一把手冯白驹派参谋长符振中携带地图、电报密码等偷渡到雷州半岛,向第15兵团司令员邓华详细汇报海南岛的地形和守敌兵力部署,并建议大军分批偷渡。

1950年2月1日,中共华南分局第一书记、广东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叶剑英主持召开第15兵团广州作战会议。

会议根据敌我形势、战役特点和冯白驹的建议,确定釆取“积极偷渡,分批小渡与最后登陆相结合”的战役指导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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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战方案报到第4野战军前委,林彪表示同意,并要求邓华兵团按照中央军委指示,尽快将几百艘大海船全部装置上机器,争取达到一次能载运两万人;

且有一个军的指挥所随同登陆,独立指挥岛上部队作战,争取在夏季之前解决海南岛问题。

同时,还为渡海作战部队配属了一个加农炮团、一个高射炮团以及部分工兵、通信兵、反坦克兵,以加强攻击性。

海南岛战役是林彪军事指挥历史的最后一战。此战结束不久,他便带着七岁的豆豆去莫斯科治病,从此远离炮火硝烟。

渡海作战,关键是要解决渡海工具。

为给帆船装上机械动力,第15兵团部在广州收集了上百部发动机,但大部分不是过于陈旧就是马力不足,不堪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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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机帆船

兵团部在湛江港好不容易修复起的12艘旧登陆艇没开出雷州湾就全部熄火。

第4野战军机关派人火速赶到广州,会同地方有关部门专程去香港、澳门买登陆艇,结果只买到些防晕药、罗盘、救生圈等小零碎。

于是,部队中的一些“小能人”自己动手,把缴获的汽车发动机拆下来,将帆船改装成机帆船,还在船上安装了战炮。这一来,帆船不仅成了机帆船,还变成了“土炮艇”。

“土炮艇”目标较小,隐蔽性能好,易于接近敌人,而且造价低,改装快。不到半个月,第40军就改装出了50多艘,第43军改装出了40多艘。

但机帆船马达声音太大,不利于夜间隐蔽航行,又考虑到清明到谷雨期间有东风和东南风可以利用,兵团临时修正方案,决定渡海还是以帆船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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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海康县渔民

由军地双方共同组织的船工船只收管委员会动员了大批船工参战,并广泛征集修补船只。两个多月里,渡海部队收集了2000多艘船只,一次足以运送两个师的兵力。

与此同时,各部队抓紧海上练兵。

后来官至广州军区政治委员的张仲先当时是第40军第118师的一个教导员,他回忆说:

“渡海作战对我们营来说是破天荒头一回。全营80%以上的同志没见过大海,乍到船上,一看那汹涌的波涛头都晕了。”

但是,共产党要取得最后的胜利,首先要战胜大海。

共产党也有能耐将这些“旱鸭子”变成水中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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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2月20日这天,第43军第128师的一个叫鲁湘云的副排长带领八名战士驾船出海,到放鸡岛以南海域海练。

10多个人在海上练了一天,傍晚时分因停风而无法返航,只好抛锚在海上过夜,等待拂晓起风后再返航。

第二天清晨,船头放哨的小李突然发现敌人一艘军舰远远地开过来,他急忙叫醒副排长鲁湘云。

鲁湘云让大家隐蔽到船里去,做好战斗准备,自己换上便衣,操起舵杆儿,想乘风势驾船避开敌舰。但敌兵舰高速逼过来,舰首犁起一片雪浪花。

鲁湘云知道免不了一打,悄声命令:准备战斗。

待这艘装备有四门火炮、两挺高平两用机枪的敌舰靠进到三四十米时,他将手一挥,舱里突然齐刷刷跃起八条汉子,一挺机枪、一支枪榴弹筒、四支冲锋枪和三支步枪一起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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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丸如雨泼向敌舰,打得敌水兵东倒西歪,没死的直往船舱里躲。一发枪榴弹将敌舰的前部甲板炸穿,冒起一股浓烟。

距离太近,敌舰上的火器无法施展,白白挨顿打跑了。

这无意中创下的木船打败美式军舰的奇迹极大地振奋了渡海部队。

3月5日,邓华兵团开始偷渡行动,从而拉开了解放海南岛的序幕。

广州解放前三天逃到海南岛的薛岳,现在蒋介石任命他为海南防卫总司令,统一指挥岛上的五个军17个师,以及海军第3舰队、四个空军大队和一个特种兵部队,共约10万人。

薛岳在台湾阳明山拍着胸脯向蒋介石保证,与海南岛共存亡。

他自信有琼州海峡这道天然屏障和岛上的10多万陆海空军部队,跟解放军还是有个打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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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善战,在民国史上曾几度风光。

1923年6月,陈炯明反叛孙中山,令所部围攻总统府。

时任总统府警卫团第1营营长的薛岳与第2营营长叶挺一起,率部拼死杀开一条血路,护卫孙夫人宋庆龄突出重围,受到孙中山的特别嘉勉。

在国民革命军东征和北伐中,他因作战勇敢、战果显著而深受蒋介石的赏识,被擢升为第1军第1师师长。

这个广东乐昌农民的儿子毕业于保定陆军学校第6期,先后—263—与邓演达、叶挺、俞作柏等同窗,因而政治立场曾一度左倾。

1927年3月,蒋介石、白崇禧等在上海“清党”,薛岳因同情和支持工农运动被解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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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他回到广东,在李济深新编第2师当师长。因他多次参与倒蒋反蒋,蒋介石一直冷落他。

直到1933年5月,蒋介石"进剿”苏区,才启用他为第4军军长。从此他就为蒋介石卖力了。

抗战期间,薛岳作为兵团总司令屡有表现。尤其在万家岭一役,歼敌万余,俘敌3000人。

日本投降后,美国总统杜鲁门为薛岳颁发一枚自由勋章。

国民党中的不少将领都是在北伐和抗战中成名的。然而内战一起,便与国民党统治气数已尽“同步”,战运再也不顺了。

薛岳也未能幸免于这份“尴尬”。1946年,在徐州“绥靖”公署主任任上,他在苏中与粟裕七战皆输,被吃掉六个多旅;

鲁南战役中,又被陈毅的山东军区主力打掉四个旅和一个快速纵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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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莱芜地区,其辖下的第2“绥靖”指挥所七个师5.7万人被华东野战军一战全歼……

薛岳屡战屡败,不到一年,主任就当不下去了,被蒋介石痛斥一通,免官撤职,给了他一个国民政府参军长的闲差。

淮海战役之后,蒋介石为笼络广东地方实力派,任命他为广东省政府主席;后来广州失守,又委以保卫海南岛的重任。

薛岳好酒嗜烟,赌起来彻夜不倦,也是国民党里性情最暴戾的将领之一。

1948年4月,南京《救国时报》的一篇文章以“敝眷蓝妮”为题,揭了他所支持的副总统竞选人孙科的隐私。他竟不顾身份,带一帮高级将领砸了报社。

但此人确有军事头脑,知道解放军进攻海南岛只是个时间问题,这一仗迟早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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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着几天晚上没摸牌,烟抽得两个鼻孔跟双筒烟囱似的,拿出一个守岛方案,将全部守岛部队整编为四路军,分别驻守东西南北四个守备区,环岛布防,凭险固守。

海军第3舰队的50余艘舰艇和空军的25架驱逐歼击机、轰炸机用于环岛巡逻和海上封锁。

薛岳自负地以自己的字将这道陆海空军联合组成的立体防线命名为“伯陵防线”。

然而,薛岳在布置伯陵防线时,犯下了第一个致命错误:缺乏防御纵深,即使是投以重兵的岛北防御正面,一个团就得守卫10多公里宽的地段。

而东、西、南三个方向上,一个军的防御面宽达300多公里,且均无二梯队配置。这就形成了看似处处设防、实则防不胜防的格局。

因而,台湾的许多高参都嘲弄这条“伯陵防线”是“薛岳纺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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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薛岳并不在乎那些从大陆逃去的败军之将怎样评价他的守岛方案。蒋介石对他的防线是满意的,这就足够了。

至3月初,薛岳完成防御部署后,便开始以攻代防,出动海、空军向雷州半岛沿海地区进行轰炸袭扰,封锁琼州海峡的航路,破坏解放军的海练备战,禁止船只出入海南岛。

同时,集中了五个师的兵力,“围剿"岛上冯白驹的琼崖纵队,迫使其远离海岸线,以断绝解放军登陆作战的内应。

许多海南岛人不知道薛岳是何人,但没有不知道冯白驹的。

这位出身于琼山县农民家庭的知识分子自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就在琼岛开展武装斗争,几起几落,坚韧不拔,成为一个地区革命的领袖式人物。

1930年1月,他接任琼崖特委书记后,从海南岛革命斗争的实际出发,把发展农村革命根据地、建立红军独立师和颁布土地法令当作首要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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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8月,红军便已发展到了14个连1300多人。

然而,党内左倾冒险主义者强令琼崖红军“夺取海口”,一下就葬送了琼岛的大好形势,红军独立师几乎全军覆灭。

冯白驹带领仅存的26人钻进母瑞山,钻木取火,野菜充饥,坚定地等待着革命的新契机。八个多月后,这26人突围下山,如同火种,再度燎原。

冯白驹让国民党头痛,日本人也拿他没办法。抗战胜利那年,他领导的革命根据地已占全岛面积的三分之一,部队也发展到了7000多人,另外还有不脱产的反攻预备队员9000多人。

此后的一年里,琼崖纵队向岛上的国民党军队连续发起秋、春、夏攻势,歼敌8000多人。

面对薛岳的“围剿",冯白驹一面率部反击,一面准备迎接大军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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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专员公署到各区、乡都成立了支前委员会,在全岛发起“一元钱一斗米”征募运动,两个多月内筹集了40万元“解放公债”和5万多石粮食,组织了6万多人的支前队伍;

琼崖纵队还征集了170多艘帆船,组织起400多名船工,打破薛岳严密的海峡封锁,分批驶往雷州半岛,交给渡海部队使用。

同时,海南岛党组织抽调30多名富有经验的军政干部,秘密往返于琼岛和大陆之间,随时向渡海部队报告岛上的敌情变化和全岛港口、海岸的水文气象资料,为登陆部队领航。

海南防卫总司令部的兵力原本有限,再抽调五个师“围剿”琼崖纵队,便捉襟见肘,使琼岛两侧防御顿显薄弱。

第15兵团瞅准这一有利时机,决定趁着还是北风的季节,立即开始实施偷渡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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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偷渡以投入多大兵力为宜,让邓华很是费了一番脑筋。两个军各过去一个排或一个连,登陆时难以撕开敌人防线;各过去一个团,会不会目标太大,过早暴露?

战火熏陶出的这批解放军将领到1950年代已经非常成熟了,他们游刃有余地把握战争,将胜利的航船推向彼岸。

邓华与赖传珠、洪学智等最后研究决定,两军各以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夜航琼州海峡,争取拂晓时完成向海南岛东西两侧的偷渡。

这一决定的正确性在随后开始的渡海作战中得到了充分论证。

首渡任务交给了第40军。

军长韩先楚指定第118师参谋长苟在松率领以第352团1营为主组成的799人的加强营,分乘13艘木帆船,从雷州半岛西南灯楼角起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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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将向西南方向夜航360里,预计拂晓前在海南岛西海岸脩县的白马井附近登陆,由琼崖纵队接应突破敌海岸防御阵地,尔后挺进五指山根据地,准备接应主力强渡。

3月5日傍晚,东北风漫向海峡,又逢退潮,正是扬帆西渡的大好时机。

部队迅速登船,营部号手小赵站在船头吹响了出发的号音,各连军号随即回应。号声里,13艘战船同时扬帆起锚,以基准船为前导,成箭形战斗队形向海峡深处疾驶而去。

第118师参谋长苟在松、营长陈永康和琼崖纵队郭科长在居中的指挥船上;第352团团长罗绍福随3连1排前进;教导员张仲先率基准船,为船队领航。

在夜色的掩护下,船队借助强劲的东北风,到午夜时分便航行了200多里,进入主流海区。

这一天是阴历正月十七,云朵疾驰的天空月光朦胧,海面上一片粼粼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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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基准船头观察的张仲先忽然感到哗哗作响躁动了大半夜的海渐渐地平静下来,船温柔地晃悠着像只摇篮。

他的心一下便揪紧了,连忙掏出块手帕抖了抖,果然手帕纹丝不动一一风停了。

风是帆船的动力。没有了风,整个船队都漂泊不进。

琼崖纵队派来的老领航员判断,像船队出发时那样的风势要等到第二天的下午才有可能再来。

此时船队刚刚绕过临高角,离登陆点还有100多里的航程,而船上又没有任何现成的代动力设备,先遣渡海营陷入困境。

“不要急。”张仲先大声喊道:“大家都动动脑子,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船速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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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在松

1连连长毕德玉说:“教导员,我看只能凭我们这身力气,用桨划船。”

这一说提醒了老兵王忠:“我们有桨。”说着,他便跳进船舱,抱出几块补船用的木板和撑船的竹篙。

战士们围上来用刺刀劈铁锹砍,不多会儿就钉了10多把船桨。

指挥船发出“强行前进”的红色信号,毕德玉赶紧将战士们分成两班,轮流替换着划桨。

船队缓慢却坚定地前进着。

由于临时做的桨太粗糙,不大功夫,大家的手心都磨出了血泡,汗水也湿透了身上的军装。

但在这关键时刻,谁也不顾自己的手了,大家从挎包上摘下毛巾,往手上一缠,又迅速操起了船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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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们满手血泡地划到离登陆点还有70多里的海域时,太阳跳出了东方的海平线。

船队完全暴露了,各船纷纷采取应急措施,脱下军装伪装成渔民。

上午9时许,船队靠近琼岛西北海岸线时,四架敌机飞临船队上空,11艘敌帆船也成三路队形迎面驶来。

指挥船立即命令各船做好战斗准备,大胆地将船靠上去,与敌帆船混在一起;如果敌船开火,就集中火力攻其中路,夺道强行登陆。

于是,各船纷纷加速向敌船群里插,敌我双方搅成一团,弄得敌机和岸炮都不敢贸然射击。敌船便诡诈地在船头插起小红旗,以便向低空盘旋的敌机指示目标。

苟在松参谋长一眼就识破敌人的伎俩,马上命令各船也在船头插上小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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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看到敌船又换成小白旗,便令各船也改插小白旗。敌机一圈又一圈地贴着海面飞,始终分不清敌我,最后只好飞走。

船队行至午后、抵近登陆点附近的海面时已完全暴露。敌机和敌舰一起岀动,用猛烈的火力拦阻。

但这时基准船离岸不过百十米,已经能看清水底的沙石了,张仲先命令涉水抢滩登陆。毕德玉连长高举匣子枪,第一个跳入海里,老兵王忠擎着红旗紧随其后。

对于打惯陆战的解放军来说,只要两脚一落地,渡海作战的胜利就攥住了一多半。

当先遣营全部登陆,向敌人滩头阵地猛扑时,张仲先扫了手表一眼:13时40分。他记下了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在琼崖纵队的接应配合下,一个多小时后,先遣营以仅伤亡50人的代价撕破“伯陵防线”,转移到五指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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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的一个急风卷浪的上午,第43军第128师的一个千人加强营在与海峡风雨搏斗了一夜之后,也在琼东北的鹿马岭、赤水港附近安全登陆。

该营仅用了半个小时便突破敌滩头阵地,与前来接应的琼崖纵队独立团会师。

第一批两个加强营偷渡成功,不仅摸清了海南岛守军的虚实,而且取得了偷渡作战的经验,第15兵团决定扩大渡海的规模。

3月26日,由第118师第352团主力、第353团2营和炮兵大队组成的2991人的加强团分乘72艘木帆船、九艘机帆船。

该部由在北京刚开完全国政治协商会议返回的琼崖纵队副司令员马白山和第118师政治部主任刘振华指挥,实施第二批渡海登陆作战。

行至午夜,忽然风息浪平,浓雾弥漫,将船队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三米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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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振华

但尽管大雾给船队的识别方向和船与船之间的联络带来困难,却也使敌海军放松了戒备。

因而,船队只在凌晨3时遭遇了一艘敌舰,一顿炮火就将它打缩回去了。天亮以后,全团便在海口西面的澄迈县境内分散登陆。

然而,四天之后起渡的第127师加强团就没这么幸运了。

这支由88艘大帆船组成的船队成三路队形行驶,中路为登陆主力,左右有护航船队掩护。刚进入海峡主流,护航船就与敌巡逻艇交上了火。

虽然敌艇被击退,可师长王东保和师政治委员宋维轼心里一点也不轻松,他们预感到这只是个小小的前哨战,更大规模的海战还在后面。

然而,他们没想到敌舰来得这么快,不到一小时,泊在海口基地的舰队便倾巢出动,黑乎乎一片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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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维轼

右路护航队立即摆开战斗队形迎上去。

这场木船对铁舰的海战是场别无选择的死打硬拼。双方一交锋,海峡间便炮声雷鸣,浪柱冲天,火焰映红幽暗的海天。

驾驶1、3、4号单桅护航船的第379团红5连是当年井冈山红军主力第28团的老班底,一个素以顽强著称的百战连队。

虽说红5连是头一回参加海战,官兵们却个个骁勇,凶猛得跟群海狼似的。

副指导员呼生永带领4号船一船当先,直往那艘炮舰靠,300米、150米、90米……抵近到舰舷边,三艘船上的轻重机枪一起开火,曳光弹道网一般罩住敌舰。

1号船的美式九零火箭筒打了个首发命中,将舰桥炸出个窟窿。敌舰再也撑不住,拖着浓烟退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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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4号船的船头也被敌舰炮打烂,海水汹涌而入。呼生永一边指挥修补组堵塞弹洞,一边转向发起新的攻击……

海上起风了,碎浪哗啦啦地从东北方漫卷过来。

宋维拭看看表,已经海战了两个小时,不能再耽搁下去。他决定留下护航队继续与敌舰周旋,中路主力乘风加速南行,赶在拂晓之前登岛。

护航队知道这是丢卒保车,从而使得接下来的海战更为悲壮。

单桅船在波峰浪谷间灵敏地跃动着,一起向敌舰群里插。姬副连长指挥9连的4、5、6号船迎面围住企图追击登陆船队的那艘小型驱逐舰。

按美军训练教程作战的敌舰队从没见过这种海战,10多艘不足两丈长的单桅帆船躲在舰炮射击死角,隔着三四十米距离,死死地缠住你打,连手榴弹都扔上了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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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敌舰用了个笨办法,先开足马力逃出去,再转身炮击。

两发炮弹击中6号船,桅断舵毁,船身多处损坏,船上15个人八亡七伤。

在5号船上的阎文章排长目送着失控的6号船随海流向西南漂去,愤怒地操起火箭筒,向敌舰发射。

但刚刚打了一发弹,没容他装填好第二发,敌舰的炮弹就在5号船上爆炸了。

船上16个人只有战士胡远凯没有负伤,孟昭金捂着腹部的弹伤对他说:“我掌舵,靠过去你接着打。”

严重受损的5号船摇摇晃晃地再次逼过去。敌舰用猛烈炮火拦阻,将5号船的船头和半截船帮都炸烂了。5号船终于失去战斗力,随海潮漂流隐没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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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5号船在海南岛西北部的一个小渔村被救,但船上只有负伤的胡远凯还有一口气。

6号船上的七个伤员奄奄一息时,碰到了兄弟部队的救护船。

9连只剩下4号船在单船作战。

激战了好几个小时,4号船被打得多处漏水,修补组用棉被堵木头塞,勉强再战。

但姬副连长指挥得法,借助小船在浪涛中颠簸起伏、时现时隐的敌不易察觉的有利条件,机警地贴近敌舰,“嗖嗖”地往甲板上砸手榴弹。火箭筒手近距离发射更是一打一个准。

敌舰被打得受不了,带伤东驶脱离纠缠。

南边传来激烈的枪炮声。4号船一听就知道主力部队正在登陆——护航任务已经胜利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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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出发时的规定,护航队完成任务后可以返回雷州半岛。因而,姬副连长征求大家意见:前进还是返航?

船上的16个人斗志正锐,一起喊:“前进,到海南岛与主力会师!”说着,舵手张志辉就搬动舵把,将船头调向东南。

可是,敌舰再不肯放过这艘船,追着用炮打。4号船多次中弹,支离破碎地开始下沉。

那个侥幸泅渡生还的老船工在如血的朝霞里目睹了最后的惨烈一幕:沉没前的那一瞬间,船上只有三名伤员挺立着,喊了一声“新中国万岁”,便被浪头覆盖了。

他们的名字是:姚丰满、于凤五、李文泉。

当“新中国万岁”的呼号在风头浪尖上回荡时,渡海主力已突破敌正面防线,3000多人登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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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烂不堪的海口稍像点样的建筑就是海南防卫总司令部。这些天里,这座海南最高军事机关一片恐慌。

解放军两批渡海登陆,不仅实施了侧翼偷渡,而且成功地进行了正面突破,从而反证了海南守备的千疮百孔,使得立体的“伯陵防线”一而再地受到嘲弄。

薛岳惊骇不已,昨晚陪“国防部”来琼视察的老友多喝了几杯,待一觉醒来,登陆的解放军已达8000多人,与琼崖纵队会合到一起,岛上的中共军事势力已接近3万之众。

如今的薛岳再不是当年能征善战的“老虎仔”了,过多的酒精不仅灼伤了他的肠胃,也损害了他的脑细胞。

面对海南局势的严峻,他釆取应变措施,重新调整部署:拆东墙补西墙地撤回“围剿”五指山根据地的五个师,将他们全部投入正面防御,以阻止解放军大举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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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命令他的专机驾驶员直接住在海口机场,随时准备搭乘他本人起飞离琼。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岛上军心顿时涣散了一大半,这是薛岳犯下的第二个致命错误。

当天夜里,琼崖纵队的电台就将薛岳的兵力调整情况报到湛江的第15兵团司令部。邓华对他的政治委员笑道:“薛岳等于什么也没做。”

赖传珠也笑:“这还不如什么也不做,徒耗部队的体力。我看解决海南岛问题,已经是时候了。”

4月10日,邓华、赖传珠向两个军及其所属炮兵部队下达渡海作战的命令:

4月16日,潮汐平流,东风劲吹。鲤鱼港一线海岸成了桅檣的林带,战船逶迤待发。

傍晚时分,红黄白三颗信号弹在苍茫暮色中画出三个灿烂的弧线,骤然间各船鞭炮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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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长髯飘飘的老者拎着只芦花公鸡,神情肃穆地走上船头祭海。只见他举起右手的利器,对准鸡头就是一刀,站在他身后的船工迅速伸过黑釉酒碗,接住喷射的鸡血。

老者一扬手将鸡抛入大海,接过酒碗高举过头,两眼半阖,口中念念有词。

稍顷,他睁开眼,将半碗血酒泼入海中,一仰脖喝掉剩下的那半碗,然后走上舵位,把住船舵,朗若洪钟地喊道:“起锚!”

各船上的船工彼落此起地回应:“起锚喽——"

第一梯队的400多艘战船呼啦啦扯起如云的风帆,浩荡荡解缆启航。

所有的船上都在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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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只帆船千万把尖刀,千万个英雄怒火在燃烧,千万挺机枪千万门大炮,千万条火龙直奔海南岛,千万枚英雄奖章在海南岛上光辉照耀,千万面红旗迎着海风飘……

17日凌晨4时,参谋长将薛岳叫醒,报告说:琼北临高角一带发现共军登陆,正威胁我防御正面。

薛岳迷迷瞪瞪地判断,可能又是小股部队偷渡,但他不敢大意,命令暂编第13师两个团车运福山,协同驻福山的第151师两个团拦击解放军登陆部队。

可第二天一早就传来消息,奉命截击的四个团被击溃于福山以北,福山亦被解放军占领。

薛岳这才明白解放军主力登陆了,又犯下了第三个致命错误:令第62军主力向澄迈集结,第32军由海口向澄迈、美亭增援,以聚歼共军登陆部队。

20日凌晨,薛岳获悉:第62军先头两个团被解放军包围于美亭、黄竹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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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围敌先头阻击部队两个团的是第43军第128师的前卫营。这个营是从福山一夜急行军插到美亭、黄竹的。

发现敌人后,没弄清对方多大兵力,营长和教导员刘梅村便各带一个半连先将这两坨敌人包围起来。

可一打就知道不对劲儿了,几次猛冲都攻不动。捉个俘虏一问才知道,对方是一个师部两个团。

打到上午9时多,敌我双方仍对峙在美亭的一片坡地上。这时,敌人从澄迈火速增援来的两个团赶到了,将前卫营反包围起来。

前卫营衔命喋血,两面作战,直到张实杰带第382团主力增援上来,危急情势才稍有所解。张实杰战中布阵,令前卫营集中攻打黄竹之敌,团主力则围攻美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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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实杰

纵观国共两党战事,国民党将领几乎都没弄懂拣芝麻与丢西瓜的辩证关系一一往往舍不下一个团,却丢了一个师;为救一个军,反陷进去一个兵团。

薛岳算是最后一个干这种傻事儿的;但有那么多的前车之鉴,他仍然重蹈覆辙,这就更显出他的愚蠢。

他忘记了共产党最擅长围点打援,一看两个团被围就犯糊涂,调集第62军、第32军之第252师和教导师,在飞机的掩护下全力反扑,企图解救美亭被围部队。

在海峡北岸,统兵打仗已经娴熟到了一种技艺程度的邓华岂能放过薛岳拱手相送的机会,当即决定就势打他个大规模围歼战。

他电令第128师死守阵地,大量吸引敌人来援;令正向澄迈挺进的第40军沿澄琼公路火速进至美亭东西两侧,与第43军形成对敌合围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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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举具有决战性质,企图若实现将大大缩短海南岛的解放进程。

可是,第382团攻势过锐,一夜激战便将被围的两个团全吃光了。反包围的敌第382团斗志顿失,于22日清早弃战北逃。北来的增援之敌得知这一消息,也赶紧往回缩。

幸好第40军动作敏捷,东西两路虎扑上去,会同随之由南面掩杀过来的第43军,在离美亭14公里处的白莲地区展开兜击,敌大部被歼。

海南守敌的总崩溃就从这里开始了。

薛岳回天乏术,于4月22日晚下达总撤退令,令各路军分头退向嘉积、八所、三亚、榆林等港口。

同时给台湾当局发电,请求派军舰到榆林、八所等港口接运部队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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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打算第二天下午离琼,可到了下半夜,便听见海口近郊方向接连不断地传来枪炮声。

他生怕机场被解放军封锁,不敢再耽误,23日天刚亮,就带着海南防卫总司令部的要员们赶到机场,分乘三架运输机朝东南飞去。

这是最后一批逃往台湾的国民党将领。

几个小时后,海口解放。海南战局进入大追剿阶段。

第382团从美亭打到海口,又从文昌城打到清澜港,然后马不停蹄地贴着琼东海边一直向南追8旦夕激战,昼夜奔袭。

全团没睡上一个囫囵觉,困得边走边睡,一脑袋撞树上都不肯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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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9日晚,该团在弥漫着海腥味儿的新村港追上逃敌,战至拂晓,歼敌第62军和教导师残部2000余人。

接着,全团几乎是以跑步的速度突进180里,于当日下午16时攻占榆林港,围歼了未及逃跑的敌人。

部队尚未来得及喘口气,便又接到师长黄荣海命令:立即行动,直取三亚。

张实杰揪了揪艰涩发黏的眼皮,将三个营撒开,三面迂回包围三亚,一举拿下这座琼岛最南端的美丽小城,将红旗插到那两块分别写着“天涯”和“海角”的柱形岩石旁。

战斗一结束,人困得再也钉不住了,战场都顾不上打扫,也不管地上泥啊水的,把枪往怀里一抱就地睡下。

只见海滩上、树丛中、马路边、房檐下,到处躺的是第382团的人。七天跑了900多里,一路上还打了五六个大仗,铁人也得累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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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实杰心想:睡吧睡吧,查完哨我也睡。可一圈哨没查过来,就发现数千残敌躲在鹿回头山前,准备趁夜暗上船逃往台湾。

他心疼地在一片呼噜声中将3连连长高凤岐叫醒,令他率连围歼这股残敌。

3连一听又有战斗任务,赶紧爬起来,拍拍脑袋揉揉眼,就跟着连长往南海湾去了。3连百十号人三面围攻,将残敌直往海里赶,没等天亮就解决了战斗,俘敌两千。

在以第382团为先头的东路部队急速南推时,中路第129师和第380团亦疾风南卷,在小北黎、十所一线全歼敌第286师,俘敌2500多名,占领了琼西南重要港口北黎和八所。

西路第118师主力则乘15艘机帆船由海上向南追击。

5月1日,海南岛宣告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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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战争的最后一个战役结束了。此役共歼敌3.3万余人,击毁敌机两架,击伤敌舰五艘、击沉一艘。

隔着三四十里宽的琼州海峡尚且丢了海南,杭州湾里大陆炮火都够得着的舟山群岛还守得住吗?国民党再也经不起打击了。

为保存实力避免更大的军事损失,5月13日,蒋介石调集44艘大型运输舰,将驻守舟山群岛的12万国民党军队和3万岛上居民全部撤往台湾。

中国革命的战船就这样穿越被军马炮车践踏碾轧得支离破碎的时代,驶进了解放战争的终点。

此时,除了东南沿海的几个小岛屿上尚有些剿匪的零星枪声,整个大陆已是一片宁静,和平的鸽群正飞翔在硝烟弥散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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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离舟山的国民党军

5月的亚热带季风从大隅海峡燥燥地吹来,掠过这片橡树叶形的岛地,给台湾送来一个窒闷的初夏。与暖湿气流一起笼罩孤岛的,还有海南岛失守带来的沮丧气氛。

国民党《中央日报》发出哀叹:“我们国家实已到空前未有的危险时期,每个处在这个孤岛上的人再也没有甚么可以撤退和逃避的地方。”

该报社论忧心忡忡:“因此我们大声疾呼,台湾是进入战时了。”

然而台湾当局为阻止沮丧的蔓延,极力淡化海南岛的失败。

5月3日,蒋介石授意国民党宣传部门负责人萧同兹出面邀请的美国记者团,由台湾当局投保5万美元风险金,乘坐西北航空公司的包机抵达台北,开始行期五天的参观访问。

在记者团离岛的前夜,蒋介石以自助餐方式宴请,并答记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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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联社记者问:“阁下对海南岛的放弃有何意见?"

这位身着白色柞蚕丝短衫的逃亡总裁竟答曰:“放弃海南,在两个月前的西昌撤退以后,即经决定,一切照预定计划进行,武器军队均无损失,切并无投降。”

“此次撤退之成功,足以证明纪律与士气业已恢复。”

但听够了老蒋谎言的台湾人留意到,自从丢了海南岛,薛岳就没有在军政界露过面。

直到1990年2月召开“第一届国大第八次会议”时,被冷落40年、已届96岁高龄的薛岳像件刚发掘岀土的古董,颤颤巍巍地突然出现在主席台上,主持了一回开幕典礼。

回台后,薛岳和白崇禧一样,担了个战略顾问的虚名,闲赋于东海岸的花莲港,靠临摹岳飞的字帖打发时光。不同的是不近烟酒的白崇禧未能善终,又抽又喝的薛岳竟有百年之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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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至今没有忘却1950年的5月,他生命中一段最黯淡的时光。

是时,台岛上空愁云如铅,瞻前顾后不寒而栗。偏居一隅的国民党人隔海西望,但见江山易帜,故土天涯,不禁悲从心起,含泪唱起著名作家孙陵撰写的《保卫大台湾》……

可海峡季风鼓荡起的浪涛轰鸣淹没了这嘤泣之声。他们未能重返大陆,只得龟缩孤岛,苦戚地用心抚摸着南京国民政府22年的残编断简。

而海峡这边儿,毛泽东正神釆勃发长吟着“一唱雄鸡天下白”,为1950年的新中国作了诗意的写照,并进而将他的思想和意志深刻地烙印在广袤的大陆版图上。